北山之北（长篇小说连载一）

汪岭乡位于北山干旱山区的最北端．距县城约一百多公里，是榆林、靖北、宁城三县的接壤之处。这里山大沟深，交通很不便利。在上世纪，汪岭乡的县乡公路是一条仅有一辆客车通过的羊肠土路，车过处尘土飞扬。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县汽车队的大客车每隔一天向汪岭发一趟所谓的班车，山里人的出行条件非常有限。但即使如此，这平时空旷无际的山梁上还会偶有这大客车的鸣笛声。但自从1993年县汽车队改制后，在一段时间里，这里通往外界的大客车竟然销声匿迹了。当时虽有一辆19座的小客车代替大客车营运了一段时间，但又怎么能满足山里大批量的客流呢？

紧随着客运市场的开放经营，阿三与其他两位经营者先后申请到了从县城到汪岭乡不同时段的营运权。阿三的招手停就在这“夏天扬灰路、雨天水泥地”的山路上从县城到乡里开始了他的征程。由于阿三待人热情，开车技术又好，虽说这条乡镇线上已经跑着大大小小的三辆招手停，但人们还是喜欢坐阿三的车，通常二十九座的车常常载有四十多人。因为严重超载，阿三的车一直是县运管所查处的重点。据说有好几次都因为超载的事情被罚了款，但没有办法呀，谁让乘客就爱坐这辆超载车呢，阿三总不能把已经上了车的人再赶下车吧？在阿三看来，罚款事小，能安全地把这些急着坐车的人送到目的地才是大事……

这是1994年的一个炎热的夏日，骄阳似火，阿三的车又上路了。车子行驶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车里像是闷罐子似的。车上的音箱里不时传出袅袅的音乐，但此时却恰似催眠曲，大多数的乘客都已昏昏入睡。阿三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却发现一张清秀无比的陌生的脸，她是这辆车上除了阿三和他售票的老婆外，唯一的一个没被瞌睡困扰的、一直保持着清醒的人。女孩一直脸朝车窗外看着，好像窗外有许多的吸引她的独特风景……

而事实上这车窗外哪有什么值得人欣赏的风景呢？这一带山乡，地老田荒，阡陌纵横。苍茫的大地，荒凉的山谷，一些散碎的梯田纵横交叉。山路上行驶的车辆很少，偶尔有赶着羊群经过的牧童或老人，也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茫然的看着绝尘而过的车辆，也许生活在都市里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这种茫然的！但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山里人，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车的人多的是，是不足为奇的！而每当有人驻足下来，有点稀奇而新鲜地观看这大型的山外来客时，阿三总是按一两声车喇叭，以表示对山里人的尊重与问候。每当此时，那山里人也会憨憨地对着这个“庞然大物”笑一笑，算是互致问候。

但也有例外，这天当车行至中巴梁上时，有一位在山坡上牧马的中年妇女又在聚精会神地“欣赏”阿三的车。当车在路过这位妇女时，阿三习惯性地按了按喇叭，可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妇女在听到鸣笛声时竟吓得撒腿就跑，却由于山路陡峭，她竟一下子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差一点就滚到了车轮下…… 阿三紧急停车后从驾驶室里出来，准备狠狠地教训她一顿，可当他看到女人那因过度地惊吓而瑟瑟发抖的样子，感觉哭笑不得。只是生气地对她说：“你跑什么呀，我又不是来抓你的！”……车上睡意朦胧的乘客刚被阿三的急刹车惊醒，听到这样的话，一下子清醒了许多，随即被逗得一阵哄堂大笑。只是坐在窗边的那个秀丽的女孩还是没有笑，但她却用那双黑黑的眸子深深地看了阿三一眼。就这一眼的扫视，阿三的心里就已像是爬满了毛毛虫似的涌动了起来，他对这个很文静很特别的女乘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很想知道她是何方“神仙”，他不由地又把目光移向了她：这个绝对不像是山里人的女孩大约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瀑布似的长发披落双肩，瘦削的瓜子脸上一双圆圆的杏仁眼，那双眼睛却好像湿润润的，充满了忧郁和无助，皮肤白里透红，紧闭的双唇苍白而干涩……

也难怪，4个小时的路途颠簸，又是这样大热的天，大老爷们的嗓子都快冒烟了，还别说是这样的一个娇气女孩子了……这样想着的时候，阿三不由地把手伸到了驾驶座下，从里面拿出了一瓶纯净水。“唉呀，渴死我了，快给我！”，随着说话声，阿三手里的水被人夺了过去。不用看，当然是他老婆了。阿三又伸手在座位下摸了一会，却没有再摸上来半瓶水。他懊恼地想起来了，由于车上的气温偏高，他把好几瓶水都加到水箱里了，哪还有送人的水呀？！只好扫兴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一脚踩向油门，招手停便如离弦的箭又飞奔开了，车上的喧哗于是又逐渐地平息了下来。

看上去阿三还是一如既往地、认真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小心地开着车，但他心里却在不断地嘀咕着：她到底是去哪里呢？她是什么人呢？看那样子，当然是干公事的了，只是不知是新来的老师呢还是乡干部……

荒凉的山乡令林英子感到吃惊。虽然在来这里一个月前，老父亲已经大致说了闻名全省的干旱山区北山的偏僻和落后，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让她感到悲凄和难过。特别是当那个年龄并不算大的中年妇女一脸惶恐地滚下山坡时，林英子的思维都快要凝固了。她不相信山里人真会落魄到如此的地步，大山深处会真的如此地闭塞！她想一个人如果一辈子都呆在这样的地方也就罢了，可偏偏老天爷把她生在了城里，又让她来山里工作，想到自己将要在这种落后的、与世“隔绝”的山里呆上几年、几十年抑或是一辈子，她的眼眶中不由地泛起了泪光……而恰巧就在这时，那个开车的人们都叫他阿三的师傅却接二连三地看了她好几眼，这种审视的目光让林英子心里很不舒服。自从懂事时起，林英子没少见过男人们的这种目光，她非常非常地厌恶男人们的这种偷窥。其实，这也是林英子多虑了，阿三才不是故意要偷看她，只是因为他老婆在身边的缘故。要不是他老婆在身边，就他的性格他早就喊着向她问话了，他才没有耐心长久地捉摸一个不相关的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