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一张“窗口速写”

撰文|陈凤荣

编辑|滕余国

几年前，我去外地参加一次教研活动。一个人住在陌生县城的旅馆里，难免有些忐忑和寂寥。收拾好东西，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不方便只身外出。泡一杯暖茶，走到宾馆的窗前，我立刻被窗外冷寂安详如老照片般的意境给镇住了，所有的不安和焦躁全都消失了，我沉浸在现实与回忆交织的世界里，有种说不清的情愫在酝酿。我在窗前的藤椅上坐下来，拿出随身带的笔记本，信手写起来：

透过异乡的窗口，我看到了时光的模样，它在这个初冬西坠的薄阳中凝固，灰蒙蒙的天，红顶白墙暗旧的楼房，任由斜织着的几条电线切割开来，像一位含冤受审的刑犯背上的几条斑驳的鞭痕，很不景气地伫立着，透着些沮丧。马路被一排红砖红瓦的平房的后背遮住了，看不到来往的行者，但耳中断断续续的几声或高或低或嘶哑或清脆的车鸣，提醒着这陌生县城隐伏着的活气。

窗外，目能所及的一片空地上，横停着一红一绿的两辆公交车。再远点，便是一堆原先老家的村子里常见的水泥电线杆子，那些是威风地立着的，这些却是静默地躺着的。我想起蹲在南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们取笑那些长得又瘦又高的人时，通常会说看你电线杆子似的。但眼前的一堆是无法引发出这种联想的………胡乱地想着，竟禁不住地笑了。于是，感觉这陌生小城突然间亲近了许多……

不远处的一堆乱石旁，一只黑狗在蹦跳地追逐一只同样小巧玲珑的白狗，一眨眼间便溜出了有限的视野。一只黄色的猫儿独自逡巡在两个硕大的木轱辘的空隙里，很悠闲地走走寻寻，不像是为了生计奔走，大概也是为了消磨这落日的一点点余温吧。再看时，黄色的猫儿也不见了，只剩下了灰暗的天空、红顶白墙的旧楼房和那些平房凝滞的后背…

这是一段“窗口速写”的回放。“窗口”就是“取景框”，进入这窗口的一切:静止的与活动的，天上的与地下的，近处的与远处的，眼前的与回忆的，听到的与看到的…只管快速地记录，随着你的目光和心灵去游走。随时随地的写作练习，让我们的心灵在回归时，一定会找到安全可靠的家。无论多久，只要重读这段文字，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天，那窗，那景，那心情。

后来，我便经常进行这样的“窗口速写”练习。卧室窗口、厨房窗口、办公室窗口、教室窗口、公交车窗口、火车窗口……

一天，在经历了一段忘我的书写后，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大雨过后，天空仍飘着蒙蒙细雨，街边的法桐树干浄、蓬勃、清新、安静……

【“安静”是所有品质中最可贵的，当我们认识到了它，我们的内心也会充满安静的喜悦，所有一切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只有安静和淡淡的喜悦。】

我留意到从枝叶缝隙里疾驰而过的电动车，车灯开着，但被骑车的人用雨衣连人带车一起遮起来。透过雨衣，那个圆圆的红光，飞驰而过，在我的心里留下一道独特的弧线。我的思维活跃起来，立刻闪出一个句子一一奔驰的手电筒。然后，自己觉得新鲜又好玩，竟也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我只是关注这“安静”，不思考，在眼睛掠过树冠，落到地面上奔流的积水上时，我的知觉和思维又一次碰撞出火花一一我要把自己刚刚看到的、感受到的、联想到的那些，写进我的文章里去，这就是活生生的案例。于是，就有了这段文字。

再后来，这窗口从有形变成了无形。那天，我领几个孩子去公园游玩，夏日的碧云湖风光旖旎，碧草如茵，远山如黛，头顶上垂柳依依，耳畔蝉声如乐………不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是一幅绝美的风景画。孩子们就像进了琳琅满目的超市，不知道选择什么好了。既然这样，咱们就找个可以舒服坐下来写东西的地方，将双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交叉做成长方形的取景框，去描绘进入了这个“窗口”的风景。这样就不会眼花缭乱，难以取舍了。

【其实，“窗口速写”就是把世界变小了，忽略其他，聚焦一点。可是当目光聚到一个固定的区域时，这个小世界又开始在你眼里变大了，成了世界的全部。】

在驾照理论考试的候考室里，我透过无形的“窗口”，又做了几个速写的游戏:

神情傲慢，举止高雅的一名女子，昂头，挺胸，背绷得直直的，“咯噔噔噔”，端着模特的矜持，摇曳着从我眼前绕了过去，旁若无人的气势把周国的人群压得矮下了一头。所过之处，引了不少偷觑追随的目光，像蜘蛛网一样丝丝缕缕牵扯了一路……

“窗口速写”和“定点特写”有所不同:一个是“面”的描写，一个是“点”的刻画。如果点和面结合起来，我们笔下的文字就会既具有生动的现场感，又有夺人眼球的特写镜头，极富感染力。而且，这种随时随地都可以展开的写作练习，会让我们整个人都变得灵动、通透，涵养出一种特别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