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薄暮》第六章：她就像一条苦难的船，掉进了绝望的大海

画儿这几天一直咳嗽，脸色也不大好看。她对我笑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她是吃力的，我从后面抱住她，说：画儿，我们去医院吧。

画儿说：感冒咳嗽算啥病呀。

我说：你咳嗽一声，我的心就颤抖一下，就疼一下。

画儿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我赶忙逗她说：干嘛这么爱流泪呢？你是绛珠草啊，可我不是神瑛侍者啊。

我感觉画儿太孤独了。孤独我是懂得的。孤独会让人抑郁。尤其是搞艺术的，孤独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根绳索。我说：给你一个建议，你试着进入一些画家的圈子，增加交流，接受思想的碰撞，也许并不是坏事。

画儿说：在有些人的视野里，我不必出现。理解一个人多难呀！包括理解我的内在，我的神情，我的作品。我的眼睛里藏着自己的身世、往事、梦想与忧伤。事实上，有多少人展露给他人的是他的真相？圈子里的事还是尽量少染。我担心那些沙子一旦遇到狂风，他们就会朝我打过来。我也更加警惕利益支配下的“友情”，我对这个“友情”很不放心。还有那些为了出名不择手段地炒作自己的人，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仅仅浪费时间，更让我感到恶心。无论遇到什么时代，总会有人随波逐流，也总会有那么一些人去坚守什么。他们不是我，我也不想成为他们。

那么，好吧。我搂紧画儿，说：今后就让我来陪伴你吧。我要做一个旷古绝今的马上天子，保住你的江山，不容任何人染指，我要助你，开创太平盛世；你的江山里，有我的影子，与你的天下一起浮沉……在你的人生路上，逢山开道，遇水搭桥。

画儿说：我不要你那么伟大，我只要你踏踏实实地陪我几天好不好？

好啊。我说：乐不思蜀。

和画儿在一起的几天里，每天都是做饭、吃饭、洗澡、睡觉，我们无休止地缠绵。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永远疼她爱她，永远都和她在一起。那时候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不听她的，她总会威胁我说：哼，你现在不理我，晚上我也不理你！而我总会无奈地笑着说：你这女孩怎么这样啊，哪有拿那种事情威胁别人的啊，你这不是流氓吗！她就会得意洋洋地说：我流氓怎么了，我流氓也是你教的，我就拿那事儿威胁你，你能怎么着吧！这样的威胁没过几天她又换词了：哼，我让你不理我，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我听了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一个人的肉体和心灵都像这样地爱上一个月的话，就只能剩下一具躯壳了。我感到无比的疲惫。画儿感冒得更加严重了，全身发抖。我把她抱在怀里，替她脱衣服，她一动也不动，全身冰冷，我试着用我的体温和爱抚来暖和她，她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只是对我微笑着。那一刻，我突想就这样抱她一辈子。我动情地说：画儿，我们结婚吧.

画儿的脸色突然变得更加灰白。她一句话也不说，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在她的面颊上，像金刚钻似的闪闪发光，她疲乏无力的胳臂不住地张开来拥抱我，又无力地垂落到床上。不！不！她几乎带着恐惧地说，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的，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可以随心所欲，不管白天或者黑夜，只要你需要我，你就来，我就属于你的，但是不要再去想用婚姻把你和我连在一起，这样你会非常不幸，也会使我非常不幸。

我也觉得自己很唐突。

我尽心竭力地服侍着画儿，我甚至都没有这样服侍过我的母亲。画儿很感动。她感动的时候就会流眼泪。画儿说：我就是那棵绛珠仙草，用一生的眼泪还你，大抵也还得过了。

你还是做一颗药树吧，病邪不侵，长命百岁。

我和画儿深情地对望着。你给我当次模特吧，画儿兴奋地提议。

裸体吗？

是呀。画儿帮我摆好姿势，说：别动啊。然后就在画板上画起来。

她向我投出微笑迷人的明媚眼光，画儿穿着睡袍，只是在睡袍的中间系着一条白底蓝花的带子，上半身几乎是半裸着。松散而秀美的长发披在胸前，风姿潇洒地坐在沙发里。我却很有些害羞……画儿看到我通红的脸，笑得剧烈地咳嗽，突然，画儿吐出了一口血，她赶紧拿纸巾擦拭了。

我跑过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画儿淡淡地说：刚才笑岔气了，嗓子的毛细血管破了，你别大惊小怪的。

夜里，画儿睡得极不安详，身体老是颤动，眉头也紧锁着，她蜷着腿，整个人显得那么渺小，我看着她，心里莫名地感觉：她就像一条苦难的船，掉进了绝望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