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你在怀里|葛东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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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你在怀里|葛东兴


拥你在怀里

葛东兴

——一篇旧文,用以怀念父亲


手机响,拿到眼前看,是大哥打来的。


未接起,先在心里紧张起来。若没什么事,他平时很少打过电话,更何况是在晚上。接起前的一瞬,心里是先积蓄了点力量来支撑的,只怕他带来不好的消息。果然,说是父亲病倒了,拍了CT诊断了病情正遵医嘱在家输液呢。询问了一番,心里大抵踏实下来,告他一半天料理了手头的事就回去。


之后又接到姐夫、姐姐的电话,只说不打紧,说村里得这病的老人很多,大多能恢复过来。


心里急,却无济于事,眼下又被许多事缠着不得脱身。隔天终于抽出身子,回了家。


回家原来是很简单的事。只是到家时已晚上十时以后了。


父亲还未入睡,躺在那里形容枯槁,单薄地像片秋天的叶子。母亲说:「听说你要回来,一直不肯睡,非要等。」弟弟在那里照应着,他离家更远,却早我半天回来。


第二天便是九九重阳节,之前想这样的节日该回来看望父母的,因为岁月不等人。也还浪漫地想看看故乡的秋天。这一次却是因了这样的原由,不免在心里感叹一番。


大哥在一旁说,「现在的状况已好多了,之前连说话都困难。」我又担心地问「这村里的大夫看不看得了啊,不行就去大医院。」老父躺在那插话:「没问题,他看病,断得准!」又听说先前有几例都已治好,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嘱他「早点休息,听医生的话,什么都不要想。」


跟大哥来到老院子,睡前跟他聊了很多,说老父恢复得算是不错,病情也不很严重,就是不能提老四,一提就哭。


好不容易睡着,夜半,邻居家的狗叫得凶,屋外有风吹来叶子的纷响。


次日大早再去看他,感觉他的气色红润了些,只是扶他坐起时,感觉出他的瘦弱和无力,就像是在小心地用手围着一盏细小的烛火,怕一不小心,就被哪里的一丝微风吹熄了。


街坊来看,也有亲戚和他的故交。说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我们在一旁说,「可能是有心事吧,想得太多,思想上有负担。」每说到这,他总是弯了嘴角,泪珠子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滚落。害得一屋子的人也跟着酸了鼻子,不能作声。


他的心事自然全在弟弟身上了。似乎弟弟多年的不如意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这么多年,弟弟早不放在心里了,他还一直记得。此时他的四儿子日夜守护在他身边悉心照料,他哪里能安之若泰呢?我只觉良心对他太是一种折磨。经常见他醒着时,两眼定定地望着弟弟,那眼神让人不忍去看。


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家事纷扰,他才执意去做所谓的居士,一心礼佛,不问家事的吧。可是他到底佛法太浅,躲不开世事,不然一心养病就好,何必又想起那些个过眼云烟。


他完全像个孩子了,哭的时候很无助的样子。早些年的威严已荡然无存。有时,他也嫌这气氛沉闷,抖几句「幽默」的话逗我们哄笑。只要他一开心,我们就觉着满屋子都是阳光。精神好时,他嚷着要笔,说「要写字」,弟弟眼看跟前没空白的纸张,说「拿什么写啊?」老头俏皮地说:「拿笔写呗,念了这多年书,拿什么写还不知道啊。」一会喂他吃药,好久咽不下去,他又自嘲地说「我也成了你二哥了,你二哥小时候怎么也喝不下药,一碗水喝光了,药还在嘴里。」我们又笑一番,一会问他这次喝下去了吧,他也不管你急不急,只是慢吞吞地说:「大概下去了。」


没有了威严,也没有了倔强。很乖顺地,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善意地批评他而不必顾忌他凌厉的神色了。拿起他的手来搓,才知道,之前从没这样握过他的手,那手瘦小,无力,却温暖万分。


姑妈从哪里听到他病倒的消息,也前来探望,只是三言两语又说到她信奉的耶稣上。说「你要信的话就可以一起祷告,说谁谁生了病信了主或者祷告一番就病情大好什么的」,姐姐也在一旁翻出这样的事例以为佐证。幸好父亲不这样地迷信,我看他枕前的一个记事本上写着『告香客书』,写了四五条,最后一条说「有求医问药者,还须相信科学,及早去医院救治,万不可执于一念,误了性命。」我以为这是他此次病倒后发的感慨,笑着问他是不是,老头很骄傲地说:这是早就写下的,四五年前的事了。这让我对他更生出一番敬重。信仰本无可厚非,信到偏执就是愚蠢了。


他的记事本上全然是庙里的事。事无巨细地记了许多,收入多少,支出多少都一目了然,几块几角也不含糊,很是认真。弟弟笑说「你这么辛苦,就是做点假账,也没人知道啊。」老头很不以为然,说:『谁会动「人家」的钱啊。』他说的「人家」当然是说「佛祖」了。


佛祖没阻止他生病,他还念着佛祖。下午,跟他一起诵经的人来看望,他还说许多「给庙里买香火」的话,还担心他不在,没人识得经文。弟弟听了直抱怨:「现在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只想着你好起来就行,病好了,什么事不能做呢。」


他不听,非要让人拿来录了佛乐的匣子来,一遍遍地听『大悲咒』,我们听不懂,他却听得有味。想起谁说过的,「嗜好之物可以当药。」看来是这样吧。只是,他听着听着也会落下泪来,说:「原想着身体一直还好,要生病怎么着也是四五年后的事了。」那时心里有些嘲笑他,「病还看时候啊,礼佛诵经不是用来明理清心净意的嘛,怎么修了佛法还是不得清静,仍看不开世事呢?」又复想,「寻求心的安宁,有时就是一世的事。拿起时不经意,要放下又不容易。世间修佛的多,了悟的却少,高僧也未必全都了然,何况他一个半路向佛的居士。」


晚饭后,没有陪他,心境有些低沉。一个人走到村外的小路上。月色模糊,两旁的树高大了许多,叶子还没有落,风吹过,沙沙作响。田间有秋虫鸣叫,传来一股股的凉意。


翌日,向他告别回单位,不知要如何开口,只嘱他「安心静养」。他投来柔和的目光,不置言语。


离家的路上,有黄了的叶子迎面飞来,秋,要向着深里去了。


上班后,心绪仍是烦乱。晚间,弟弟发来彩信,写着几个字:「爸爸能走路了!」心里一下子明亮了许多。照片上,父亲站在小院里,微斜着身子,瘦小的想叫人拥他在怀里。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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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葛东兴,男,70后,山西襄汾人,供职于汾西矿业贺西煤矿。介休市作协理事。业余时间创作了大量散文,曾在『北京青年报』、『余姚日报』等报刊发表数篇文章。


来源|知彼(ID:zhibi0354)

本文首发于知彼

编辑|陈乐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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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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