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晖】一同向前

原创 王宇希 晚上八点 前天

一同向前

“可是你真的不是我的儿子啊！”那个女人对我喊道。我又被母亲从厨房赶了出来。

我站在门外，静静地盯着刚被无情关上的家门。几年前，我在外四处奔波，总想着多赚些钱。母亲一个人将我带大不容易，总想着给母亲更好的生活，却忘记了没有我在身边，母亲是孤独的。这两年，母亲总会忘记一些事情，有时会记忆错乱。去年去医院检查，诊断出母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因此，我辞掉了外地的工作，在本地找了份时间自由、工资也够温饱的工作。

母亲每天早上醒来总会忘记我是谁，凶巴巴地把我赶出门。我也总会在她起床之前烧好早饭，在各个地方贴上便利贴，写好注意事项或是东西的摆放位置。

等待一个小时，或是更久，她会打开门，将我“领”回家。因为她的床头放着一本小本子，本子里第一句话是“门口那个被你赶出门的小伙子真的是你儿子”。本子的内容是她收到医院报告后写的，把她所能记得的，包括亲戚朋友的名字、电话，更多的是有关我的生活琐事：兴趣爱好、身高体重、衣服尺码……都写在本本上。

“嘎吱”，门开了。母亲整个人拥抱上来，眼眶很红，双手不停轻拍我的背，哭泣着，眼泪很快浸湿了我左肩的衣服。“儿子对不起，妈妈，妈妈没有忘记你，没有……”我用手抹掉她脸上的眼泪，但很快又有眼泪落下。

我后悔，为什么年轻时那么执拗地去外地，去追求所谓的远方，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看……

进屋，陪母亲坐在沙发上，我想陪她聊聊天，看得出她也想和我聊聊天。

“小治，你不用担心我，好好上班啊！但也别太累了，听到没？妈身体没问题，别担心昂！”

“妈前天和隔壁那个……那个谁来着？噢！跟隔壁李娟在小区里散了会儿步，那天天气很好，她还和我夸你来着，你给妈妈争气了。”

“妈，这事儿你昨天晚上刚和我讲过，周四发生的，不是前天。那天我下班还看见你嘞。”

“啊！那妈记岔了。那……那个昨天，哎对，昨天老王送了些饺子来，到时候煮起来吃，别忘了！”

“妈，那饺子不是老王送的，是老徐，棋牌室的老徐，就是那个最爱抽烟，高高瘦瘦的。”

“哦哦哦！老徐啊，我记得我记得。”

“是老徐在楼下看见我，让我给你带上来的。”

“哦。这样啊，那妈记错了，唉！别光说我了，你都没讲你单位的事儿了。”

“我在单位很好，老板还给我加工资了。”

“别太累，钱赚少点没关系，没关系的，妈又不要吃什么大鱼大肉，昂，别累着自己”

“妈，我不累，我不累的……”

傍晚，我让母亲去休息一下，自己去准备晚饭。半小时后，我正要去叫母亲吃饭，她却拿了个手提包飞快地走出来，看见我先是愣了两秒。“你是谁？在我家干嘛？”“我是小治，是你儿子啊……”“你出去。”她把我推了出来，这回自己也出来了。她手扶栏杆，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地走下去，动作有些慢。看得出她在努力地加快速度，但碍于腿脚不便，要两只脚走在同一级楼梯后再向下。

我没吭声，默默地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轻。母亲走出小区拐进小巷。冬日的夜晚降临得早。天，已经黑了，路灯洒下暗淡的白光。她右手伸进提包，拿出钱，双手不停地翻着，轻声地自言自语着：“小治要吃那家店的红烧鱼，要吃红烧鱼。五块、十块、十块，不够啊！不够怎么办？怎么办啊？小治要吃红烧鱼……”我的眼眶被泪水所侵占，一滴、两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了。我快步上前，用手抱住母亲，“妈，妈我不要红烧鱼了，妈，不要了！”母亲仍念叨着：“还差十块钱，小治要吃红烧鱼，要去买红烧鱼。”那一刻我崩不住了，我哭了，在黑暗的夜晚哭得放肆。我紧紧抱住母亲，一遍又一遍告诉她“小治不吃，小治不要了……”她的动作渐渐停了，靠着墙边慢慢蹲下，无声地哭了。

天很黑，小巷很长，母亲颤颤巍巍走回家，走过灯下，影子渐渐被拉长。我走得很慢很慢，像是停滞未前。母亲的背影快要离开小巷时，我追了上去。此刻，仿佛时光倒流，那时我正年少，也在这儿追过母亲的背影，两次，我都追上了。这次，我将与她一同向前。

作者系衢州市实验学校教育集团菱湖校区八年级学生

指导老师 郑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