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一千年(三)

三、大提琴

9:23 A.M

我死了吗?

我不得不问一下自己。

我已经死了吗?

起初,很明显我已经死了。能够站在那儿看到那么多景象只是暂时的,只是死亡之前生命的回光返照。

等你一千年(三)

护理人员到了,警察到了,消防部门也到了。有人把一张席盖在了爸爸的尸体上。一个消防员拉开存尸袋的拉链,把妈妈的尸体也放了进去。我听到他在和另一个不到十八岁的消防员谈论妈妈。年长的对年轻的解释道,妈妈很可能是第一个被撞到的,并且由于大量失血而立刻死亡。“如果能够立刻打强心剂就好了。”年长的说道,“当心脏不能往外泵出血液时,人就会死掉。”

我没有考虑那么多,而只是知道了妈妈是第一个被撞到的,是妈妈让我们获得了缓冲时间,是她救了我们。很明显,这可能不是她的选择,但是,她确实救了我们。

但是,现在的我还活着吗?正躺在路边的那个我,一只腿耷拉进沟渠里,被一群人围着。他们忙着冲洗我的身体,并往我血管里插入一些不知道该叫什么的东西。我几乎是半裸着,护理人员解开我的衬衫,我的一个胸裸露出来。看起来很尴尬。

警察把整个现场围了起来,并检查来往的车辆。路也被封了。他们在研究把人们送回去的路线。

等你一千年(三)

车里的人应该有家可回,但是,他们很多都没有回去。由于天气太冷,他们便从车里走出来,相互拥抱在一起取暖。突然,一些人哭了起来。一个女人跑到路边的草丛中开始呕吐。尽管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还是为我们祈祷。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祷告。

让我确信我已经死了的还有这样一个事实,我的身体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我腿上的皮已经绽开,骨头也露了出来,我应该感觉很痛苦。但是,我没有哭,虽然我也知道我的家人刚才出了意外,现场所有的警察和护理人员也不能让我们再次团聚了。

正当我还在为我死了没有而感到疑惑不解时,一个红头发的、脸上有雀斑的女护理人员回答了我的问题。“她的昏迷指数是8,赶紧给她挂氧气。”她大声说道。

她和一个瘦长脸的男护理人员往我喉咙里插入一个试管,然后连了一个袋子,最后便开始往里面打气。“救生机什么时候到?”

“十分钟后。回到市区需要20分钟。”

“如果开的快一点儿的话,应该15分钟就能到。”

等你一千年(三)

我能听得出来这个男护理人员是怎么想的。他也是为了我好。他们把我抬进救护车,红头发的女护理人员和我坐在一起。她一只手给我打气,一只手不断地往监视器输入一些有关我生命体征的数据。然后,她拢了拢我额前的头发,对我说道:“一定要坚持下去。”

十岁时,我第一次举办独奏会。那时,我已经练习弹大提琴两年了。一开始,只是在学校,作为音乐课的一部分。我也很幸运。学校有一个大提琴,很贵,也很容易坏。这是一个大学里的文学教授死时赠给我们学校的。它就孤单地呆在一个角落里。很多人都想学弹吉他或者吹萨克斯管。

当我告诉爸爸妈妈我想成为大提琴演奏家时,他们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一会儿又道歉说,我这么小的个子,这么细长的腿,和一个大提琴放在一起,看起来确实比较好笑。然而,当意识到我是认真的时候,他们立刻收起了那笑容,并且大力支持我的想法。

但是,他们的反应仍然让人不解,虽然我从来都没有跟他们提起过。爸爸有时开玩笑说,一定是我出生时的那个医院抱错了孩子,因为我看起来和家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们都是黑头发、黑眼睛,而我正好和他们相反----金发碧眼。但是,随着逐渐长大,我感到爸爸的这个笑话好像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有时,我确实觉得我来自一个不同的部族。我既不像爸爸那样开朗、爱说反话,也不像妈妈那样坚强。正像选择音乐科目时一样,我没有选择家人都喜欢的吉他,而是选择了大提琴。

等你一千年(三)

几个月后,见我对大提琴的热爱并不是一时起兴,妈妈便给我租了一个大提琴,让我在家好好练习。一开始,我只是练习最简单的,比如“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然后是一些基本的练习曲,最后,就开始练习巴赫小组曲了。我所在的中学没有这么多的音乐项目,妈妈便给我请了一个私人教师,一个在校大学生,他每周来一次。几年间,我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老师。渐渐地,我的演奏技术越来越高,甚至都超过了之前教过我的那些学生老师。

直到九年级,爸爸音乐方面的一个朋友----流离来家里做客。爸爸问她是否愿意教我大提琴。她一开始并没有直接答应,只是在楼下听我在楼上练习奏鸣曲。当我下楼吃晚饭时,她才答应教我。

我的第一次个人独奏会是在认识她之前,当时是在一个有很多乐队的大厅里,声音非常遭杂。我演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的糖果仙女舞曲。

站在后台,听着其他人弹奏着疯狂的小提琴和沉重的钢琴,我临阵逃了出去。跑到舞台门外,我弯下腰缩成一团,两手捂着脸,呼吸急速加快。我的学生老师一时急了,赶紧和其他人一起找我。

等你一千年(三)

最后,还是爸爸找到了我。此时,他正由时髦派向复古派转型,所以穿了一身老式的套装,一个带斑点的皮带和一个及踝的短靴。

“Oh,天哪,你还好吗?”爸爸一边问,一边弯下腰和我一起坐在楼梯台阶上。

我使劲的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发生什么事了?”

“我没有做到。”我一边说,一边大哭起来。

爸爸皱起眉头,用眼睛盯着我,就像是在盯着一个外星人。他一直都在乐队里混,所以,从来没有过怯场的经历。

“真遗憾。”爸爸说道,“不过,没关系。我有一个上等的礼物给你,比花还好看。”

“还是给别人好了。我不想出去玩了。我既不像你,也不像妈妈,甚至和小星也没有相像的地方。” 小星那时才六个月大,但是,与我六个月大时相比,他却很有个性,很有活力。况且,他还是黑头发、黑眼睛,在生产中心出生,而不是像我在医院,所以,是不会有“抱错孩子”的可能的。

“不错。”爸爸沉思道,“当小星第一次举办竖琴音乐会时,他就表现得十分冷静,简直就是神童。”

我笑出了眼泪。爸爸把我搂在怀里,说道:“你知道,谁都会怯场的。想当年,我在演出前也是紧张得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我双眼看着爸爸,他好像是无所不知一样。“你只是说说而已。”

他摇摇头。“不。当时太可怕了。虽然我只是一个鼓手,坐在舞台的后面,甚至都没有人会注意我。”

“那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喝多了。”妈妈突然从舞台门里探出头来,打断了我们。她穿着一个黑色的迷你裙和一个红色背心。还有云小星,正坐在婴儿车里,高兴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你爸爸演出前都会和一点麦芽酒。但是,我可不建议你也这样做。”

等你一千年(三)

“你妈妈说的也许是对的。”爸爸说道,“社会服务机构是不允许十岁以下的孩子喝酒的。况且,我当时就有一次,因为喝醉把鼓锤掉在了地上,还吐在了舞台上,场面很难看。如果你把琴弓弄掉了,而且闻起来还有一股啤酒味,那样会显得很粗鲁。你那些古典音乐的观众对这是很反感的。”

我开始大笑起来。虽然还有点儿害怕,但却突然感到一阵放松。或许,我的怯场就是从爸爸那儿遗传过来的。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再是弃儿了。

“如果我在舞台上搞砸了怎么办?”

“舞台上总会出很多问题,没有人会特别注意你。所以,用不着担心。”妈妈说道。小星也轻声尖叫起来,表示同意。

“但是,怎么才能不紧张呢?”

爸爸仍然在笑,但我能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因为他放慢了语速。“什么都不要想。只需做好你的工作,坚持下去就行了。”

于是,我又一次走上舞台。虽然没有赢得大的喝彩,但也没有搞得太糟。之后,我得到了爸爸送的礼物。此时,它就在车的后座上,看起来跟我两年前画的那个大提琴一模一样。况且,它不是租的,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

未完待续…

等你一千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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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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