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一千年(二)

(接第一章)

二、出发了

8:17 A.M

我们挤进那辆几乎快要生锈的老别克。这车还是小星出生时奶奶给我们的。爸爸妈妈非要让我开,但我拒绝了。最后,还是爸爸开车。他现在喜欢开车了。

之前,爸爸一直拒绝学驾照,无论去哪儿都坚持骑自行车。所以,每次去旅行,他身边的人都是会开车的。他们也常常劝爸爸学个驾照。妈妈更是威逼利诱劝他学车,但都徒劳无功。“你啊,最好发明一种能载一家三口的自行车,并且保证下雨时我们还不被淋着。”她常常这样对爸爸吼道。对此,爸爸也常常满口应允,然后一笑而过。

但是,当妈妈怀上小星后,她自己就不能开车了。爸爸见此也就不再坚持他之前的骑车原则了,很快就考下了驾照。之后,又回学校考了教师资格证。


等你一千年(二)

我私下常常想,当有一个孩子时,爸爸还是很懒惰的。但当快要有两个孩子时,他就开始变得成熟了,并且开始戴领结了。

今天早上,爸爸就戴了一个领结,搭配上他那绿色的运动衣和老式的正装鞋。

“专门就是为了玩雪才穿成这样的吧?”我笑着说道。

“我这样应该像个邮递员吧。”他一边用小星遗落在草坪上的塑料恐龙刮去车上的雪,一边说,“无论下雨、下雪,还是下冰雹,我都不会穿的像一个伐木工人那样。”

“嘿。我有亲戚是伐木工人啊。”妈妈警告道,“不准取笑他们。”

“做梦都不敢。”爸爸答道,“只是做个比喻。”

爸爸打了好几次火才把车发动。像平时一样,我们又开始为先播放哪个广播频道而争论了。妈妈想听中央广播电台,爸爸想听法兰克的歌,小星想听海绵宝宝,我想听古典音乐。但是,我立刻意识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爱听古典音乐,所以就妥协了一下,说想听与子成说乐队的歌儿。

爸爸居间调停。“鉴于我们今天都没有去学校学习,我们应该先听一会儿新闻,以防我们变得太无知。”

“那本身就是无知。”妈妈立刻回敬道。

爸爸使了下眼色,和妈妈握了下手,又清了清嗓子,用他那一贯的、老师式的方式说道:“大家听我说,先听中央广播电台,然后听新闻,最后再听古典音乐。云小星,我们这样安排,可不是虐待你啊。你可以听随身听的。”他一边说,一边断开连接在汽车收音机上的随身听。“但是,你不能在我的车里播放艾利斯的歌儿。我不允许。”

爸爸打开设备箱,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乔纳森的歌儿怎么样?”

“我想听海绵宝宝。随身听里面就有。” 小星指着随身听大喊大叫道。很明显,今天的早餐增加了他的亢奋度。

“你太让我伤心了,儿子啊。”爸爸开玩笑道。我和小星被乔纳森的音乐深深吸引。乔纳森是爸爸妈妈音乐的守护神。


等你一千年(二)

电台广播结束后,我们便换成了新闻。路上仍然残留有一些雪,不过地面上大部分都是湿的。这也很正常。因为江北城这儿的路面一直都是湿的。妈妈曾经开玩笑说,当这儿的地面变干时,人们就会遇到麻烦。“他们就会变得毫无顾忌,像王八蛋似的疯狂地乱开车。接着,警察就会忙着开超速罚单。”

我把头斜靠在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美丽的点缀着雪片的深绿色冷杉,细细的薄薄的白雾,还有头上灰黑色的乌云。由于车里温度较高,玻璃上结了一层雾气。我便在这些雾气上乱涂乱画起来。

新闻播报结束后,我们又换成了古典音乐频道。我细细品味着贝多芬第三交响曲,这也正是我今天下午应该练习的那部分。真是太巧合了!我完全沉迷于音乐中,好像自己在弹在唱在练习,在温暖的车里,和我的交响曲和家人。我闭上了眼睛。

你本不该期望收音机会一直播放下去的。但是,它确实就这样一直播放下去了。

小汽车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威力就像原子弹爆炸一样。眼前,一个每小时120公里的载有4吨货物的大卡车,突然直直地撞到了我们车上。

周围全是响声:摩擦声、爆炸声、金属撞到树木的击打声。


等你一千年(二)

车门也被撞掉了。前排座位上的人被从司机这边的窗户中甩了出去。整个底座、发动机都被扯开甩到了路边,好像还没有蜘蛛网结实。车轮、车胎也都被甩到森林里去了。油桶也已经燃起了小火苗。

此时,周围变得宁静了,只剩下贝多芬第三交响曲还在播放。汽车收音机还连着电池,所以贝多芬交响曲仍然在再次宁静的二月早晨的上空回荡着。

起初,我以为一切应该都还好。因为,首先,我还能听到贝多芬交响曲。其次,我正站在路边的沟渠旁,当往下看时,我的牛仔裙,羊毛衫,黑筒靴,和早上离开家时仍然一模一样。

我爬到河堤上去找小汽车。准确的说,此时的它已经不能叫作汽车了,而只剩一个框架,没有座位,没有乘客。这也就意味着我的家人很可能都和我一样被从车里甩了出来。我赶忙跑到路上去找他们。


等你一千年(二)

首先,我发现了爸爸。虽然还有十几米远,但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上衣口袋里的烟斗。“爸!”我立声叫道。当我渐渐走近时,小道越来越滑,并且发现一大块像菜花一样的灰色的东西。我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但并没有立刻把它和爸爸联系到一起。此时,我心里想的全是那些关于龙卷风或大火灾的新闻报道,报道它们如何吞并一座房子而却让与它相邻的完好无损。爸爸的一部分脑浆在柏油马路上,但他的烟斗仍在他上衣左边的口袋里。

然后,我又发现了妈妈。她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血迹,但她的嘴唇已经变成蓝紫色了,她眼里的白色部分也完全变成了红色,就像一个廉价怪物电影里的食尸鬼,看起来很不真实。看到这荒谬可笑的景象,我就像一个惊慌失措的蜂鸟不知该往哪里跳。

我必须找到小星!他在哪儿呢?我转身看了一遍四周,什么也没有发现。此时,我变得狂乱起来,就像那次我在杂货店有十分钟没有看到他时一样。我确信他被绑架了。当然,后来发现他是去寻找糖果店了。当找到他时,我不知道是该拥抱他,还是该狠狠地吵他一顿。

我又跑回来时的那个沟渠,发现一只手在岸边。“云小星!我在这儿。”我赶忙喊道,“伸出手,我拉你出来。”但是,当我走近,却发现一个闪闪发光的手链,上面还有一个微型的大提琴和一个吉他。这不是浅莫给我的十七岁生日礼物吗?这是我的手链。今天早上我还带着它呢。我朝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发现我正戴着它呢。


等你一千年(二)

我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近,发现躺在那儿的不是云小星,而是我!从胸腔里流出的血已经渗透了我的牛仔裙和羊毛衫,现在差不多流成了一个小池子,就像给洁白的雪涂上了一层染料。我的一只脚是倾斜的,皮肤和肌肉已经脱落,以至于能够清晰地看出骨头里面的白色条纹。我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深棕色的头发也是湿湿的、脏脏的,和一滩血混在一起。

我急速转身离开。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正在开车旅行。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车里睡着了。不!快停下来!快停下来!快醒醒!我朝着刺骨的风大喊道。天太冷了,呼出的气就像烟一样。不可能!我朝下盯着自己的手腕,这手腕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血迹,也没有淤血。我使劲地掐了一下自己。

但是,此时的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我以前做过很多噩梦----落下悬崖的噩梦,对音乐一无所知却敢弹大提琴独奏的噩梦,和浅莫不欢而散的噩梦……但每一次做噩梦时,我都能控制住自己,要么睁开眼睛,要么从枕头上抬起头,要么停止正在我紧闭的眼睑下上演的恐怖电影等等。我又试了一下。醒醒!我大喊道。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但是,我没醒来,也醒不过来。


等你一千年(二)

突然,我仿佛听到了点什么。是音乐。对,就是音乐声。我仍然能听到车里的音乐。于是,我便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并用手指敲打着贝多芬第三交响曲的调子,就像我以前练习时那样。浅莫管它叫“空气大提琴”。他总是问我什么时候能和他一起弹个二重奏,他弹空气吉他,我弹空气大提琴。

我就这样一直聚精会神地弹着,直到汽车里最后一点生命的气息消失。伴随而去的,还有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

不久,汽笛声传了过来。


等你一千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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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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