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倾诉者》第一章·第2回

作者：疆南箭客

我猛抽两口烟，思索片刻，回复道：“其实过去我并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我认为那样并不算太过悲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也许普通，也许不凡。假如追求已成泡影，确定没了希望，死也许并不可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纯粹。只是外人可能不了解那个人的追求而已。正如有人被俘虏了，宁愿去死也不投降，其实都是该值得敬佩的。再比如说屈原，何不苟活？他是大人物，追求自然高大，国破家亡，殉身换来的是万世流芳。而您问的可能只是小人物的自尽，其实小人物也有与之地位匹配的追求，追求破灭，选择自尽应该也是值得敬服的吧，所以说并不一定很悲伤。一个纯粹的人，可以纯粹的活，也可以纯粹的死。这是纯粹的自由。所以我选择理解！虽然并不支持”。

感觉他回复的很快。“你解释的特别好，这符合你的逻辑。你说的很对，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追求，只是高低不同而已，同样每个人都有为追求献身的自由。为追求而生，为追求而死，同样值得尊重。比如爱情故事中的一代名妓杜十娘，春秋天下的千古战神项羽，这都算是可以苟活，却选择赴死的人吧，项羽有伟大崇高的追求，死得其所，可歌可叹，若他选择渡江而去，想必也可以活得自在安逸。而杜十娘，却只是为了一个负心汉投江自尽，未免有些不值当，令人惋惜。十娘怒沉百宝箱，其实她有颇丰的银两，如果她选择另投他人，自然也可以安度余生。但她终究没有那么做，固然有些不值得，但是一样值得敬佩，一个弱女子，烟花柳巷出身，居然能有如此贞烈之情，真是令人动容，徒生几分敬仰”。

读完他的信息我似乎感觉到他的心事，以及他无助的思想多半与爱情有关。“您说得对，无论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只要是为追求献身，都是值得敬佩的。不过，我是个俗人，我还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夹在指缝间的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他接着回复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是不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想得开啊。不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聊聊，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吗？”

他的思想跳跃有点大，可能只是刻意回避话题。讲真，对于神鬼之说我并不感兴趣。但我还是不得不回复：“鬼魂我没有见过，不敢说不信，也不全信，但我还是希望会有”。回复之后我看看时间，已是凌晨时刻。看看窗外，静谧的街道只有霓虹肃立，无尽的黑暗在遥远的天际里三三两两的点着几盏星火，一种莫名的孤独油然而生。想必是要陪他熬夜了。正在我思索着何时可以结束对话的时，他的信息如期而至。“我也没有见过鬼魂，但是我信，我相信一定有”。我非常好奇他为何会如此笃定。鬼魂，灵魂，到底是什么呢？谁见过？我不太敢认为一定存在。我还是比较相信灵魂源自意识，人一旦死亡，意识终止，灵魂也随即不复存在。常言说“好奇害死猫”，一定是出于好奇，我忍不住问道：“您可以说说吗？为何这么认为？”

我似有些期待，感觉等得有点久。“我之所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魂，是因为我的祖母亲口告诉我她见过”。读到这里我感到有些不以为然，似乎很老套的故事，几乎所有讲鬼故事的都是别人遇到的，很少会有亲自见过的。接着往下读，看看有没有不同之处。“我是由祖母一手养大的，从几个月大养到十七岁，所以祖母的话我从不怀疑，这是其一，再就是，我的祖母没有文化，也没有心眼，更不会编故事，就是那种地地道道农村老奶奶，老实本分的，一生也没说过谎话，我这个人比较中正，任何人在我眼里我都不偏颇，假如是我祖父告诉我见过鬼，我多半是不信的，并不是说我的祖父不好，只是和我的祖母相比，不是一个层面的，其实祖父也是非常实在正直的人。我自然有我的个人认知，但是祖母的话我无法怀疑，如果我连祖母的话都不相信的话，我想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值得我信任的人了”。

我不知道他为何从小由祖母养大，我也不好问，只是继续读他的文字，但我能感觉到祖父母在他心里的份量。

“祖母说，那时她还年轻，农村人家里喂的都有牲口，毛驴，马，或者是牛，一个天气晴朗的中午，祖母抽空去湖边打草，用以饲喂家畜，根据祖母的描述我知道那是水库旁的一片荒滩，也是我儿时的乐园，记忆中那里长着各种各样的杂草，更多的是芦苇，靠近水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里面有各色叫不上名字的水鸟，可以说那是水鸟的天堂。游泳，钓鱼，划船，掏鸟蛋，冬天里滑冰，滑雪，玩火等等，那里几乎承载了我的全部童年。接着说祖母，弯腰抬头的一瞬间，祖母隐约看到不远处坟头上坐着一个妇女，穿着崭新的花衣服，披着头发，背对着她，祖母看着背影很熟悉，再仔细看看便记起就是同村的人，还经常在一起干农活，那时候是生产队，全村的人都在一起劳作。因为很熟，所以看背影就能认出来。祖母心想，大中午一个妇女坐人家坟上干啥，于是就喊她，但是那女人并不回答，祖母以为是不是有点远她没听到，于是便走近继续喊她，她依然没有吱声，这时祖母想着她肯定是在家里受了气，跑出来消气的，所以喊她才不答应。那时候的女人远没有当下这般独立，生活中受气了一般都是不敢回娘家的，多数人都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泣，哭完了也就好了。于是祖母就想着走到她正面去安慰安慰她，可是祖母往哪边走，她就往哪边转身，祖母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围着她转圈，根据一座坟的直径可以推测，祖母与那个女人之间的距离应该也就两米左右，所以这个距离是不存在听不见的，同样应该也不存在是幻觉，或者其它什么视觉假象，因为这个距离，以及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之长完全都是超乎寻常的。来回转了好几圈，然而，祖母自始至终也没能看到她的脸，而且她也没有出声，就这样在祖母眼前，一眨眼，那女人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祖母一下子打个冷战，刹那清醒，那个女人一个月之前就死了，眼前这座新坟就是她的，祖母吓掉了魂儿，丢下镰刀和草筐跑回家里，而后大病一场，并且落下了病根，一辈子受不得惊吓，受一点惊吓就可能会浑身颤抖，晚年时颤抖变得更加剧烈，发作时会无法站立，所以，我坚信祖母一定是真的见到了鬼魂”。

读完他的故事我知道我是无力反驳的，任谁也无法改变他对于祖母的信任。人应该都是如此，深爱我们的人我们有时是会无条件信任的，即便有些事情过于荒诞。此处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假设他的祖母看到的确是个女鬼，那么世上就一定有鬼魂。假设他的祖母只是幻觉，那么这世间便不存在鬼魂。但是，无论存不存在，这个故事出自他的祖母之口，想必他肯定是不会怀疑的。所以他的坚信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我回复他。“您好，首先请允许我对于您祖母的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固然我不能与您感同身受，但是我一样希望这样的际遇没有在祖母的身上发生过。我坚信不疑的相信您说的都是真实的故事，我想我也更愿意相信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不过，您还好吗？讲出这些陈年旧事，希望您没有因为提到祖母而心存感伤”。

我意识到，祖母应该就是他说的最疼爱他的人，他说最近偶尔梦到的应该就是他的祖母，我好像能感觉到他的无助，能感觉到他是多么的需要关爱或者理解。他的信息又来了。“再次谢谢你，谢谢你如此的回复，我感觉到轻松了许多，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觉得我不该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尽管我无比享受与你的交流，但是我认为我们还是该说声晚安了，明天你还会在线吗？”我确实是该休息了，他也应该早点休息。我回复：“谢谢您的理解，我确实需要每天早起，您也该早些休息，长时间对着手机屏幕对眼睛不好。祝您有个好心情，很高兴听您讲了这么多，我非常荣幸，我天天在线，有需要您可以随时找我，我很乐意与您交流。晚安先生”

“晚安朋友，期待明天”他没有再说太多，对话在先生与朋友的晚安里打上了的休止符。

仔细想想，世界上真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现象，诚如鬼神之说，千古纷纭，信者有之，不信者亦有之，半信半疑者更多。认真推敲，如果真有鬼魂，那么鬼魂的偶尔现身一定就像网络游戏中的挂，属于大自然的程序漏洞。如果没有鬼魂那又如何解释像他祖母一样的故事。因为我们的前提是没有，所以只能认定她看到是假象，然而这种假象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机制出现的呢？或者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隐匿的呢？如果统统归于幻觉是否有些太过草率。人的幻觉一般都只是分秒之间的事，而他的祖母经历的却是一个相当长的过程，如果也简单一概而论，只说是幻觉，难免过于牵强。毕竟那是大白天，没风没雨，天气晴朗，几乎不具备容易让人出现错觉的优良条件。总之有些烧脑，不想了，还是期待明天吧。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明天都是崭新的，都是值得期待的，期待崭新的时光，崭新的自己，崭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