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倾诉者》第二章·第2回

自古征战几人回，祖母的大哥终究也是没有回来的，纵然历史没有记住他的名字，然而我相信他的名字一定光彩夺目。甘洒热血为国死，多少男儿舍娘亲。这是值得我们缅怀与歌颂的。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到荣幸，我们没有经历过战争，是多么的美好。

祖母共有两个哥哥，一个从军一个在家赡养父母，然而身处黄泛区的他们面对千里水灾的田地也是欲哭无泪。祖母说那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看过电影《1942》我体会到了。那一年祖母才十三岁，本该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然而长久的食不果腹，使人显得更加弱小，祖母说那时候她看起来可能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而是更小。

逃荒要饭是那个那个年代唯一的出路，为了活下去，祖母的二哥也只好出门要饭，起初走的近些，过几天就能回来，带回一些窝窝头野干菜，就这样祖母和体弱的父母就靠她二哥要回的口粮度日，然而，慢慢的近处再也要不到吃的了，祖母的二哥只能越走越远，回来的间隔也越来越长。更多的饥饿让人随时游走在生死边缘。那时候雨水特别多，祖母如是说。

终于，在她二哥一个月都没回来之后，祖母的天塌了，雨下得更大，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祖母的父母一周之内相继饥饿而死。祖母说她已经记不起那时候有没有白天黑夜，只知道山呼海啸般的饥饿和连绵不断阴雨天气。祖母总是会告诉我，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做人，爱生命，更要爱惜粮食。她总说她的两个哥哥对她特别好，丢了一个，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在祖母心里，大哥永远是活着的。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在祖母的母亲离世的第二天，一个挎篮的妇女出现在饥饿的、本以为自己也将随父母而去的祖母面前，递给祖母半块窝窝头说：跟我走，有吃的。于是祖母相信她就是菩萨，直到晚年祖母依然会说起那个菩萨，祖母说菩萨是挎着篮子的人。

长大以后我突然发现这句话很有哲理，能给饥饿者食物的人不就是菩萨嘛，比庙里的菩萨真实。祖母总说她是幸运的，她遇到了菩萨，菩萨把她带到黄河北岸，带到了未来的家。其实谁都知道，那个挎篮子的人只是个人贩子，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她也是个菩萨，在满足自己需求的基础上她应该救过很多人，终究是行善了的。纵然不能理解为渡人渡己，至少可以理解为渡己而渡人，思路固然有些狭隘。不得不承认，在特定的环境下只是半个窝窝头，就可以成为菩萨。而当下的人只善于锦上添花，却很少会雪中送炭。

可以肯定的说，那位菩萨是一个相当精明的生意人，这个生意之道显然是达到了生意的最高级层次。也就是解决社会需求。好的生意就是如此，能解决的需求越大，则生意越大。这是题外话，不多说。

自从祖母来到这个家，就没再挨过饿。祖母说，她很庆幸，她能活着而且养育了一群孩子。她说她很幸运有个好婆婆。是的，有个好婆婆是幸运的，既给予了祖母妈妈般的爱，也教导祖母做人之道。一个好婆婆会减少很多家庭纷争，特别是大家族，当时我们家就是大家族。虽然那时候的女性都没有文化，但是口口相传的家风家训都还是有的。

祖母总是喜欢说：做人啊，能吃过天饭，不能说过天话。她说这是婆婆教给她的。是啊，做人要有口德，君子一言就要驷马难追。什么都可以吃，但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说。吃得再好，天不会惩罚，然而话说多了，说绝了天也不答应。这就像我的一个登山队员，经常大话：没有登不了的山，没有离不开的人。结果他真的离开了，永远离开了，就是在登山途中意外走的。

扯远了，接着说我的祖母，祖母十三岁进了我们家的大门。祖母说我们家是书香门第，祖上有大文人。家室算是不错的，不然那个年代也没能力收养孩子，不仅仅收养了祖母，还收养了我二爷。本来家里孩子就多，还能再收养两个，想想条件也好，而且我祖父和大爷二爷都是在家读书，是把先生请到家里教书的，这更能说明家底殷实吧。

还是说祖母，从那以后祖母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不到二十岁便与祖父成了婚，后来就有了我的伯父，我爸爸以及其他兄弟姐妹。记忆中，祖母一直最怀念的是她的婆婆，所以每年的节气祖母都会去上坟，有时也会把我带上，每次也不铺摆，就烧些纸钱，唠叨几句：儿媳妇儿来给你们送钱了，想花就花吧，不要舍不得～等等，也会拉几句家常。祖母说公公婆婆都是非常节俭的人。后来我还知道，祖母有什么烦恼和想不开的时候都会一个人到婆婆坟前去诉苦”。

终于读完了，信息量很大，他的祖母既不幸也很幸运，可以说，经过那个战争与天灾人祸的年代，能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的，对于一个女人，能遇到一个好婆婆，更是幸运的。婆媳之争自古有之，所谓絜矩之道，一个有教养的婆婆以身作则，儿媳妇儿自然会效仿。

我正思索间，他又发信息过来。“祖母是我们家的童养媳，那时候的婚姻真的好简单，一句话，或者一口吃的就可能是一辈子。不像现在，海誓山盟也不靠谱，结婚证随时会绿，对于这问题你有什么见解吗？”

我考虑了一下，回复他。“见解谈不上，不过我认为还是社会太浮躁，选择太多，归根结底就是太过自我。当今社会，离婚的人越来越多，而情侣之间分手更是家常便饭。为什么会离婚？为什么会分手？当我们归纳总结以后不难发现一个事实：大部分离婚或者分手的原因都是因为一些个人能够改变，但是却不愿意去改变造成的！其实就是太过自我，选择太多。如果一生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爱一个人，那么我们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也许就会容易很多”。

他如是回复：“你真的挺有见地，说得很到位，确实是这么回事。太过自我，选择太多。假设每个人都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多好。只可惜人生没有假设，我们就生在这个年代，虽然没有那么稳固，但是选择却更自由。不过本质来上说，离婚和分手就是自由的代价，虽然这代价有点大”。我接着回他。“是的，代价有点大，不仅仅是真心变虚无，爱人成陌路，更大的代价是共同的孩子，离婚无疑最伤的是孩子，据说失足儿童绝大多数是单亲孩子”。

“是啊，我也见过这个调查报告，确实是社会之痛。值得每个人深思。我就是父母离异之后随祖父母长大的，不说这些了，还是给你说我祖父母的故事吧。在有了我伯父和我爸爸之后，已经是解放之后的事了，那个年代有文化的人是稀缺的。因为祖父有文化，应政府号召拖家带口奔赴遥远的大西北，新疆巴里坤，在一个农场祖父做了会计，祖母也安排的有职务。工资也是非常可观的。

听爸爸讲过一个故事，在新疆的时候他才几岁，巴里坤那地方冬天特别冷，有一个冬天爸爸和伯父出去玩耍，在路边看到一个自行车，那时候叫洋车，明晃晃的车把很耀眼，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那车把很有吸引力，忍不住就想舔一口的感觉，伯父最终没能忍住，呵呵，结果由于太冷，舌头就粘在了车把上，一害怕用力撤掉，舌头就破了，满嘴是血的跑回家里。把祖母吓坏了，曾被鬼魂惊吓的后遗症复发。爸爸后来每次讲起来都会笑，说到祖母就不笑了。伯父也给我讲过这个故事，只不过他版本里舔车把的是爸爸。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很高兴你有耐心听我这么无聊的故事，谢谢你朋友”。

读完这一段，我赶快回复他：“不客气，您愿意跟我分享您的故事我非常荣幸，是该休息了，晚安，祝您好梦”。互道晚安之后我静静的又把他的故事读了一遍，字里行间无不透漏着那个最疼爱他的人，他的祖母，以及祖母那个描述并不多的婆婆的好处。我想他也是幸运的，虽然失去母爱，但他有一个好祖母，这是值得庆幸的。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为何对我如此信任，难道只是简单的无人倾诉吗？仿佛不像，但他绝对是个陌生人，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倾诉者，他是希望我回馈什么吗？我不知道，人总是需要有个机会倾诉的，或多或少的需要有个好的听众，也许我只是更有耐心聆听吧。或者还有什么我也想不明白了。蓦然间想到了我的姑娘，遇到她，我也是庆幸的。又听会儿书，困意上来，周公开始召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