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倾诉者》第六章

好人会有好报吗？我曾坚信不疑，但是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我怀疑了。好人不一定有好报的事实经常都会在身边发生。正如倾诉者的祖父母，他们不是好人吗？然而他们的好报在哪里？特别是他的祖母，从小失去双亲，可谓是幼年丧母吧，而且不止丧母。刚把儿女养大，又接着养孙子，这算不上好报吧。眼看老了老了又同时失去三个儿子，虽不是丧子，悲痛之情应该也不逊太多。这让我想起了慈母多败儿，我不能确定这一切与他的祖母有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关系，但是这句话如果有人针对此事说出来，想必任何人都是无力反驳的。如此，好人有好报吗？我真的很怀疑。难道他的祖母还不够好？恐怕这样说不通吧！

于是这让我觉得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偶尔坏一点点又能怎样？好人做一件坏事可能就会被认为是坏人，而坏人呢？做一件好事很多人都会觉得他弃恶从善了。于是佛说：丢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而一个好人早晚拜佛，虔诚修心，结果佛却说：要经历三大阿僧祇劫，或者无量阿僧祇劫。好人成佛如此之难，恶人却如此之易。如此，好人的便利在哪里？所以，如果通过一点点的并不善意的手段就能得到想要的美好，有什么不可为呢？诚如爱情之中，一个全心全意投入爱情的人，往往得不到想要的美好，反而是那些见缝插针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更容易抱得美人归。想必这并不鲜见吧。不能再想了，越想越邪恶。这不是我心爱的姑娘想要的。所以还是继续读倾诉者的心声吧。

“踏入社会的我随即也失去了我的初恋，说真的，她是先追的我，我并没有真的爱上她，只是在兄弟们的怂恿下，有了那段短暂的躁动。然而那一段短暂的朦胧岁月却让我撂下一句话：十年之内我不会再恋爱。我相信那一刻我一定是冲动的，并不是有多么深爱，而是我当时无法接受被抛弃的那种感觉。那么纯真的年龄，我坚信每个人都是纯真的，所以我没想到会那么快就失去。我一定是无比气愤的。我认为那一刻我是怀疑人生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那么美好的青春年华都会有失信，我真的是不愿意接受的。

所以一句十年，是我对自己的警示。十年之后再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毕竟都是小孩子，不是成年人，哪有那么多高大的道德操守。所以谈不上有恨，只是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吧，毕竟结果否定了所有的美好。而我却践行了自己的狠话。这是以后的事，暂且不提，先说当下。一直旅居青海的伯父回来了，他决定回来赡养父母，这是他的责任，应该的。

从伯父的口中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三叔四叔我以前不知道的信息。伯父说：你四叔从小就爱打架，老三不行。记得有一次在郑州，吃过晚饭没事，老四和几个工友去舞厅跳舞，因为抢姑娘把当地的混混儿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回到工地，别人带了几十号人尾随而至。包围了工人睡觉的工棚。老四一个人提着铁锹出去不问三七二十一，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卡里咔嚓就放倒十几个，其他混混儿一看吓得四散而逃。老四也连夜跑了。幸好没有出人命，不然那一次他就完了。

唉，都是命啊，谁曾想他们又干了这一出（抢劫的事）。他是浪荡惯了，人直，不怕死，又讲义气，只可惜走错路了。这都是命也不能怪谁。他是老实不住的，逃跑之后去过我那里，居然还带了个姑娘，才十六岁，年龄小都不是问题，可是他自己是逃犯啊，怎么为人家姑娘负责。这都还不是大问题，任谁都不敢想象，那姑娘居然是云南省人，那么远距离，他一个在逃犯居然敢带着个姑娘招摇过市。这还都不是大问题，让人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姑娘的身世。她还是个学生不说，而且是云南某市公安局长的丫头，他居然敢带着走，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找死吗？那人家爸爸丢了女儿会不查，人家可是公安局长，查到最后任他跑到哪里也不行啊。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人家姑娘，就想带着她浪迹天涯。他完全忽略了公安局长的厉害。

还好，被我训斥一顿开悟了，然后把那姑娘带回云南他一个人跑了。绝情是绝情了点，但是终究不能自己送死啊，也不能害了人家姑娘，那是一个好姑娘，把她还给父母才是真的爱她，因为自己不具备爱她的条件”。

读到这里，我不仅为他这个四叔称奇，也为他自己那十年的狠话感到惋惜。然而都是过去的事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谁没有年轻过，谁不曾热血。但是他的热血应了我前面说过的话：善良的人更善于惩罚自己，即便不是自己的错。所以他再一次用别人的错惩罚了自己一次，为了一个不再爱他的姑娘践行了十年不恋爱的承诺。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也许不止十年。那是多么美好的年纪，想想都是遗憾的。继续读吧。

“伯父接着说：这件孽缘算是了了。但是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一年以后又带个姑娘来找我，让我把把关，说是把关，其实他早就下定决心了，这一次年龄相当，不是公安局长的丫头了，然而来头也不简单，这个姑娘是武装部长的丫头。人生就是命，不得不信命。他一个犯法的人居然总是和执法者打起了交道。注定是要与公安部门扯不清关系了。他们后来成婚了，老四的岳父动用了一些手段，把老四老三的身份都改了。他们也算是从新做人了。这是我知道的关于两个叔叔最后的消息。

伯父回来之后就酝酿着带我去新疆找我爸爸。我本是不乐意去的，但是一想到他没有在家尽孝我就想找他理论一番。我长大了，我有自己的思想，所以最后我答应伯父和他一起到新疆找我爸爸。那年我十七岁。临行时我对祖父母说：我一定会把他叫回来。我知道这是祖父母最想要的结果，我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爸爸叫回来，叫不回来我无颜再见祖父母。

此行，我第一次体会到祖国的辽阔。新疆是那么的遥远，辗转六七天才到达爸爸所在的农场。我想说那一路越走越心寒，那无边无际的戈壁滩，一望无垠的大沙漠真的是使人看到了就想逃窜。不能说看一眼就想哭吧，至少是心凉了半截。一座远在大漠彼岸的小城，从没想过今生会与此产生解不开的结。我已记不清怎么和爸爸碰面的，我只记得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回老家。事实证明我的那句话真的很多余。

后来伯父说我爸爸变了，不再是那个年轻时的老二了，变得固执而冷漠。因为从小他也没带过我几天，所以我不知道有什么变化，因为我无从比较。伯父还说，他一定是坐牢期间被洗脑了，或者受到了过多的心理打击，秉性完全变了个人。只记得没多久伯父便与爸爸产生了矛盾，最后不欢而散，伯父走了，把我留在了新疆。

没带我走的理由就是由他赡养二老让我完全可以放心。伯父说：你爸需要你，不然他会变得更冷漠，他需要温暖，所以你得留下陪着他。无疑我是抗议的，然而伯父的智慧我是信服的，我知道他说的有道理，而且我可以肯定，这些年伯父比爸爸更爱我，但是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他也绝对不忍心看他走向毁灭。于是我在他再三的开导之下选择了妥协。收起了我不可一世的怨气。伯父走了，我注定是要留下来了，誓要叫回爸爸的豪情壮志几乎破灭，后来的一切证明破不破灭都是无济于事”。

我试着给他回复：“您四叔果然是个大神，我为您能留在新疆替您父亲感到欣慰。也为您能如此大义而感慨，您那时候那么小，能听懂大人的道理而且安心执行，这是让人佩服的”。他回复：“其实也没什么，那毕竟是我爸爸，不是外人。所以没什么可佩服的”。客套几句之后他接着讲故事。

“也许伯父说的是对的，爸爸真的是变了。变化之大可能伯父也没想到。来到新疆的一年里我和父亲也是矛盾重重，但是碍于伯父临行时交代的嘱托，我只好忍了又忍。其实我还是想叫他回去的，我不死心。虽然和爸爸再三磕绊，但是和继母相处得还算可以。因为她等了爸爸五年，所以我打心里敬佩她，也可以说由敬而爱。但是爸爸的不可理喻真的是不可理喻的。我只能把他归结于一种病态的心理外化。

说一件典型的例子。

来到新疆的第一个冬天，地里种植的棉花还有一点尾花没有收完，继母突然病了。爸爸带着继母去了几百公里外的库尔勒市治病。我一个人留在了农场的家。我把地里没有收完的尾花收回家中，借了邻居家的三轮车载去卖给棉麻站。卖了二百多块钱，不幸的是，发生了一个小小的车祸，不小心撞坏了同一个农场卖花人车子的大灯，驾驶室撞了个小窝。给他修车花光了我所有的钱，还不够，还差五十块。说来说去他也知道我爸爸，毕竟都是一个农场的人，虽然素不来往，但是都有耳闻。于是那人也没有为难我。就说等你爸爸回来了我找他去要吧。我只能自认倒霉，辛苦很多天不够修车钱。于是身无分文的我一个人在家里除了大米挂面（这都是爸爸走之前准备好的）只有咸菜了。就这样我吃了一个月，一个月没有出过家门，一台破电视只有一个频道，中央一套，而且还是定时转播。所以没多久广告词我都全会背了”。

这其中有太多太多的爱，哥哥对弟弟的，儿子对爸爸的，仿佛爸爸对儿子确实有些少了，我为他独处一室感到孤单，为他一个月没有吃过青菜和肉类感到难受。

“一直到过完年爸爸和继母才回来。继母的病治好了，这让我也很欣慰。碍于和爸爸的不和，我没敢跟他说出车祸的事，我只说卖棉花的钱我买菜和零食吃完了，他也没说什么。我当时心里想着那个人可能不会太在乎那五十块钱，然而我想错了，他居然真的来找我爸爸要钱。于是让我伤心的事情发生了。我听到爸爸对那个人说：他没跟我说这事啊，我不知道。那人说：你看我们都是一个农场的，我不至于来讹你五十块钱吧。你儿子没说可能是他还小，没敢说。他没说我这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几十岁了难不成骗你？再说你儿子借谁家的车，你也可以去问问，过两天我再来。

于是那人走了。爸爸居然没有问我，但是我知道他去问了我们家邻居，邻居也说确有此事。然后继母问我了，我也跟她说了。我想着这件事爸爸自会处理的，就五十块钱的事，没啥。然而事实完全出乎我所料。当那人再次登门之时他居然没有给人家，理由还是那句我没跟他说，只要我跟他说了他就会给人家。我不怪他知道我把钱都给别人修车后，他想不到我一个多月没吃过青菜，没吃过一口肉，唯一让我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必须我亲口告诉他。难道我不说，我的事他就不该管吗？我是不是他儿子？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疑问？就连那个登门要钱的人也这么说：你就说他是不是你儿子吧，你如果说不是我就不要了。爸爸说是。但是就是不给人家钱。我知道他不是想赖这五十块钱，他就是想要我开口说。可是我不清楚他是哪里来的执念必须我开口说，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道理，我是他儿子，他犯得着和我计较那么多吗？最后那人也没有从他手里要到钱。后来那人找到就跟我说了一句话：孩子，那钱我不要了，你是他亲儿子吗？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坚定的告诉他我会还你的，加倍还你。半年之后打工回来的我还了他一百块”。

读完这一段我真的是无言以对了，我一样无法理解这个爸爸，这是反人性的行为。我真的为他感到痛心，我不敢说可怜，我怕有人会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我只说真的让人心痛。

“这是和爸爸诸多问题中的一个，也是第一次让我倍感心寒的事。后来矛盾一直也未能化解。我知道我有我的错，他有他的错，虽然我无法理解他，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依然相信他是爱我的。我只能说他是个好人，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人，除了那个要钱的人见识了他其他人没有见识过的另一面。

虽然他对我做过很多我认为过分的事，但是我居然会心疼他，我觉得他是可怜的，我可怜他感觉不到我的心。纵然如此我依然没有放弃想要劝他回家的念头。但是我再也没提起过。我相信他会变好的。在我到新疆的第二年爸爸也把妹妹接了过来。于是生活仿佛温暖起来，妹妹是我那个时候最好的朋友。是我的死党，铁杆粉丝，我可以毫不忌讳的说，这个世界上我曾经只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祖母，一个是妹妹。妹妹来后爸爸的态度似有好转，然而依然不可理喻。继母也是束手无策的”。

这个固执的爸爸也许真如他的伯父所说，一定打击太大，心理有问题。只是没有影响正常生存而已。我只能对倾诉者说，真是苦了你了。

“就这样磕磕绊绊几年过去了，中途回去几次看望祖父祖母。直到祖父祖母先后去世爸爸都没有太多改观。对于祖父母的离世我并没有太多痛苦，并不是我不爱他们，也不是我不感性，也不是冷漠，而是在我心里真实的认为他们解脱了。祖母走的很安详，喝了半碗稀饭之后躺在大姑怀里安安静静的走了。这让我想起了祖母曾经说过的话：她是好人，干干净净的走的。从此，这世界上再也没了最爱我的人。

新疆对于我来说，除了妹妹几乎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妹妹还在上学，于是我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偶尔回家看看妹妹，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爸爸似乎改观了许多，我也没了与他争执的心情。新疆的十几年就这样在和爸爸的矛盾和一个人的流浪中无声的悄悄过去，虽然那时候是硝烟弥漫的，但我的感觉里仿佛是悄无声息的。转眼到了而立之年，妹妹都已经出嫁了，我依然一个人飘着。爸爸明显上心了，开始操心起我的个人问题”。

故事仿佛又有转机了，我不禁感到一丝欣慰，但是也不敢高兴的太早。互道晚安之后我又认真的思索一番，人生坎坷，十多年也过去了，他的狠话早已过期，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故事呢？我希望他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这又让我想到了我的姑娘，一样，我也希望自己也有一个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