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刘忠虎作品:回忆母亲

题目:回忆母亲

富平刘忠虎作品:回忆母亲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母亲去世时五十八岁,我十八岁。而今,我已步入知天命之年,离开母亲也三十二年了。回首往事,我最遗憾的事是母亲没用过我一分钱;亲来友往,我最亏欠的人只有母亲!

母亲的童年是苦难的,也是幸运的。

母亲生于民国十九年腊月初二,是外婆最小的女儿,上有两个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姨、二姨。外爷、外婆去世早,母亲姊妹三个幸亏有我五外爷、五外婆收留,才重拾了父爱、母爱。

妇女缠脚,是我们民族历史上的一大陋习。在外婆众多的女儿中,这一封建陋习已经摧残了我大姨的身体,使大姨成了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这一残酷的陋习也曾差点毁掉母亲的双脚。听母亲说,她的双脚经过了外婆的几次缠裹,鲜血渗透了裹脚布,在母亲疼痛难耐的哭啼中,是五外爷,硬是取掉了缠在母亲脚上的裹脚布,母亲才没有成为小脚女人。但给母亲也留下了残损的脚趾。我小时候给母亲洗脚,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双脚的五和脚趾头是紧紧并拢的,那并拢的脚趾头几乎成了一个整体,活动很不灵活。母亲一直感恩五外爷,我不止一次地听到母亲的唠叨:“养身父母恩如天,生身父母在一边。”

母亲已然是融进了另一个家庭,我也拥有了六个舅,五个姨。在积贫积弱的旧中国,生长在一个姊妹众多的大家庭,母亲是没有读书的机会的。但母亲勤劳善良、不怕吃苦,也心灵手巧,早早就替外婆分担家务,做饭洗衣、穿针引线。母亲的付出和仁爱,也赢得了她众多兄弟姐妹的敬重!母亲去世时,我那几位已经头发花白的舅父和姨母的灵前哀奠,让我第一次明白啥是手足情深!

母亲的一生充满了仁慈。

母亲是村里公认的老好人,在我看来,母亲老好到三岁小孩都能欺负住她。我的印象中,母亲从没有和谁多说过一句话,也从没有过恶言脏语,对于别人说好说瞎的话,母亲总是面带笑容。在那艰苦的日子里,邻里之间,你借我几个馍、一碗醋、一茶碗油,是司空见惯的事,母亲总是低借高还,从不让人家吃亏。而对于别人还母亲的,母亲从不计较。 母亲虽然有病在身,但她茶饭做得好,尤其擅长手擀面、打搅团。父亲当生产队长那会,上边派驻的工作组的人,最爱吃母亲的手擀面了。母亲也总是尽最大努力,让别人吃好!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村里经常来一些讨饭的人,柔弱的母亲心中却有一副侠义心肠。只要是遇到吃饭时间,母亲总是把讨饭的让到家里,如果是上午,往往是盛上一碗包谷畛,如果是中午,往往是盛上一碗玉米面搅团或面条,临走,还不忘塞两个馍。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个老太婆就是感动母亲的仁爱之心,居然和母亲结拜了干姊妹。以后我才知道,这个讨饭的老太婆住在美原车站北路东一间低矮的房子里,和她一个上高中的儿子相依为命。老太婆就是靠乞讨供儿子念书。老太婆的儿子书念得很好,终于考上了大学,当然,是免费录取的。

富平刘忠虎作品:回忆母亲

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

母亲共生养了八个子女,也就是我的四个兄长和三个姐姐。我的四哥出生不久,就因为实在无法养活而送人了。听说,母亲因此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泪。我出生的第六天,母亲就因为突发脑溢血住院了,幸亏我的姨表兄在蒲城医院,母亲才得到了及时、最好的治疗。命是捡回来了,却留下了病根——左手常年冰凉,再也不能上地干活了。我清楚地记得,母亲不知有多少次切菜伤了手指头,直到流血了,她才意识到。她就是拖着病殃殃的身体,依然为全家人做饭洗衣,缝缝补补了近二十年,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天有不测风云。一九八零年七月,大姐经过了近两年病痛的折磨,在一个酷热的中午离开了她幼小的一双儿女撒手人寰,年仅三十四岁。噩耗传来,母亲悲痛欲绝。人生三大不幸,我那苦难的母亲就占其二。母亲幼年丧父母,中年丧长女,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大姐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经常彻夜难眠,或在星月明亮的夏夜,或在秋风瑟瑟的三更,独自坐在前门的门墩石上,喊着大姐的名字放声大哭。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了只有十岁的我。我也揉着眼睛溜下炕,跑到门口,一边陪着母亲哭,一边把母亲往回拉……现在想来,母亲那段时间真成祥林嫂了。祥林嫂呼喊的是阿毛,母亲哭的是她的长女——我的大姐啊!

母亲有一种病,我至今不知道是啥病。那病发作之前,没有任何先兆。有一次,我们正围坐在桌子上吃饭,母亲突然丢掉了碗筷,倒身在地,一双手在空中挥打,嘴里“啊……啊……”地大声叫着,眼睛始终斜盯着一个方向看。父亲和我们急忙扶着母亲,大声叫着母亲,大约过了二分钟左右,母亲才慢慢清醒,很快,就和平常一样,拿起碗筷吃饭了。我问母亲刚才咋啦,母亲却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印象深的,母亲这病还在冬天的一个夜晚发作过。我记得我曾经问过母亲,问她这病发作之前,她有什么预兆。母亲说,她发病之前,心里突然非常恐惧,感觉到有几个小鬼拉她。现在想来,母亲还是身体不好,神经衰弱吧? 这病伴随了母亲一生。

母亲患有哮喘病,秋冬时节最是难熬,呼吸急促,上气不接下气。母亲常常整夜整夜无法平静入眠,只有蜷缩着身子趴着,才能稍稍缓解。多少年来,我无法忘记母亲蜷缩着身体的样子,每每想起,心如刀绞!母亲就是这样蜷缩着身体,在八七年冬的一个早晨离开人世的!母亲去世那天是个周六,正在蒲城师范念书的我兴兴冲冲回家,一手拿着给父亲买的两盒工字卷烟,一手提着给母亲买的白糖和治疗哮喘的药,一路想象着见到我时母亲的高兴劲。而当我摸黑进家门时,看到的却是母亲冰冷的尸体,母亲离开这个世界才十多个小时啊!我扔掉手中的白糖和药,抱着母亲放声大哭:“儿子给您把治哮喘的药买回来了,还有白糖,您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吧!”母亲去世时,没有备好的棺材,没有做好的寿衣,没有一个子女在身边。母亲没有打扰任何人,穿着她那天正在穿的带补丁的衣服,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自从上蒲城师范至今,有一件东西一直伴随着我,那就是母亲生前头上戴的一条方巾,掐指算来,这条方巾已经伴随我三十五年了。这是一条深红色的方巾,有一处破洞,母亲用黑线缝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一九八五年暑假,当我吆着我家的瞎子牛耕完地回到家时,我收到了蒲城师范的录取通知书。建国以来,我是我们村第一个考学出去的,全家人很是高兴了一阵子,母亲更是前所未有的高兴。一家人都在为我上学准备着,转户口、转粮油关系、做箱子……母亲拖着病体,用她那很不灵活的手,给我收拾换洗衣服、毛巾鞋袜。当我检查上学要带的生活用品时,我发现母亲就是用这条方巾包着我的衣服、毛巾、袜子等,方巾上的那个破洞,母亲刚刚用黑线缝补了。师范三年,我换洗的衣服变了、毛巾和袜子也换了,没变的,还是包裹着我所有衣物的这条方巾。参加工作三十二年来,有近二十年的时间,我一直用这条方巾包着我的衣物。教书的地方几经变动,遗落的东西肯定不少,但这条方巾,从没离开过我。住到县上了,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家了,也有了像样的衣柜,母亲留给我的方巾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感谢细心、重情重义的妻子,她把母亲留给我的这条方巾洗得干干净净,用它包着父母的遗像。每年大年三十,当我打开包着父母遗像的方巾时,我感到了母亲给我的温暖。这条方巾,仍然带着母亲的体温,温热着我的心房,对着母亲、父亲的遗像,年年除夕之夜,我总是泪流满面!

生老病死,那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但母亲去世时,只有五十八岁啊,怎不叫人抱憾终身?母亲去世时,无棺无衣,怎不叫我黯然神伤?母亲去世时,我还在上学,她老人家生前没用我一分钱,怎不叫我愧疚万分?

母亲,今天是清明节,儿子回家看您去了。焚香燃纸的缕缕青烟带去了儿子对您沉沉的思念。回到家,儿子深夜又和泪提笔,抒写您平凡而伟大的一生,伴随儿子的,是您那条深红色的方巾,这条方巾,会一直伴随儿子走完人生的旅程!

己亥年清明节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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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平刘忠虎作品:回忆母亲

刘忠虎,生于1969年6月,中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富平县诗词楹联协会理事,富平县书法家协会会员。爱读书和思考,坚持写作记录,感悟人生,著有诗集《心雨流年》。所写散文,诗词,教育论文发表在省,市,县相关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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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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