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荡涤心灵的清泉

文：菁茵

一

初读《平凡的世界》，是在九十年代，正在上中学的我和许多文学爱好者一样，对书籍产生了强烈的兴趣。那个时候，农村的学校没有阅览室，更没有图书馆，所谓读书，除了课本，也只能是逮着什么读什么，基本处于饥不择食的状态。当时比较盛行的是那本小小的杂志《故事会》，但这也是借来的，匆匆读完匆匆送回。再就是从学校老师办公室碰运气捡两张报纸过过瘾。

所以，当哥哥拿回那本《平凡的世界》（第一部）时，我简直两眼放光。书是简装本，字体很小。哥哥说，这本书很好看，是他花了几块钱从县城买的，再三叮咛不让我弄坏了。

我和哥哥将这本书煞有介事地放到书柜里，小书柜是隔壁的木匠喜大爷做的，摆着我们兄妹用过的几册旧课本，《平凡的世界》成了我们家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藏书。

那个暑假，因为这本书而变得不同寻常。

白天几乎没有时间读，父母和哥哥姐姐出地干活，我负责全部家务。农村的孩子当家早，做饭、洗衣、割草、喂猪、打扫屋子，你可别觉得我辛苦，我算幸运的，起码不用出地经受风吹日晒、蚊虫叮咬。14岁的我，踩着凳子在灶台上和面、切菜、掌勺。而我所做的这些，与书中的少平及兰香比起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故事是从孙少平就读的县中学开场的，当读到少平避开众人的目光捧着黑面馍狼吞虎咽、兰香提着小篮漫山遍野捡柴禾时，我觉得自己是多么幸运，我庆幸自己生在了衣食无忧的年代。

也就是从那时起，感恩一词在我心中牢牢扎下根，每天看着辛劳归来的家人，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做的饭时，心里感到特别温暖满足。劳动，让我觉得自己很光荣，我们的人生，就需要这样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过。

二

白天没有时间，我就盼望天黑。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就着烛光躺在被窝里看这本书。

昏黄的灯光下，我的心情随着书中的故事起起伏伏。越读，我越觉得，路遥笔下的人物，就生活在我的身边。憨厚的孙玉厚，像极了老实巴交的父亲，而贺凤英的目不识丁又与母亲相似，善良的兰花，简直就是姐姐的翻版，孙少安的规矩与勤恳，分明是哥哥的缩影，而孙少平的叛逆与热情，又和弟弟相仿。而我，用哥哥的话说，无疑就是那个爱学习又乖巧的兰香。

更不可思议的是，爷爷的老家也在陕西，我们家也有一位生病在炕上的奶奶，她老人家在我8岁时离开人世，而二爹在村里也是担任支部书记，喜好喝酒。家庭结构与人物性格的惊人相似，让我觉得作者写的简直就是我们家的故事。陕北的方言，与我们后套又是如此接近。像“土圪崂”“烂泥滩”“后生”“相跟”“酸眉醋眼”……读来是那么顺口、亲切。跨度那么大的时代变迁，史诗般的故事场景，作者用质朴生动的语言娓娓道来，让我一步步深陷。这本书，像一盏灯，将我的生活彻底照亮，又像是一坛陈年的酒，令我沉醉其中、乐不思蜀。

三

爱情，是文学创作永恒的主题。那个年代的人们，情感丰富而纯净。那么感人的亲情，那么纯粹的爱情，那么质朴的友情。我喜欢执著善良的田润叶，更喜欢敢爱敢恨的田晓霞，我赞叹少安的忍辱负重，更敬佩少平的不甘沦落。书中讲述了几对青年男女的爱情，田润叶与孙少安从小青梅竹马，却因为门弟的悬殊而不能言爱，田润叶只能听从父辈的安排嫁给高干子弟。而孙少安与贺秀莲，是传统婚姻的典型代表，他们就像是我们的父母一代，几乎无暇考虑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但基于家庭、责任和道德的捆绑婚姻却是相当稳固，谁又能说，这样相濡以沫的婚姻不够幸福？

最让人感动的是田晓霞与孙少平的爱情故事，他们的爱情之花发育得最为健康，也最为灿烂。同学三载，共同的志趣，后来的偶然邂逅，他们之间的感情逐步由深厚的友谊转化为炽热的爱情，似乎水到渠成，但偏偏现实的差距，让孙少平总是处于茫然而焦灼的状态。好在田晓霞是一个敢于挑战世俗的女子，她的独立特行，让他们的爱情故事始终闪烁着浪漫主义的光辉。可惜，他们的爱情故事没有结出丰硕的果实，田晓霞为了救人失去了生命，看到那一段时，我心痛得无法呼吸。我甚至埋怨，作者为何如此残忍，让世间少了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让命运坎坷的少平经历如此深重的苦难。

直到现在，我才慢慢悟得：或许理想主义的爱情，注定都只能以悲剧收场，就像断臂的维纳斯，因为残缺而完美。而人生，往往因为留有遗憾更加意味深长。

四

人们常说，书籍是精神鸦片。而我，依然迷恋纸质阅读。这个春天，我将《平凡的世界》一至三卷搬回了家，抚摸着崭新的封面，心情甜蜜而紧张，似是重温一段初恋，竟久久不舍得拆封。

再读这本书，依然是荡气回肠。我甚至不敢看书中附着的路遥的照片，那紧锁的眉头，那忧郁的眼神，都让我的心好沉好沉。他在开篇时写道：谨以此书，献给我生活过的土地和岁月。他是用生命在书写啊，身为农民的他对脚下的土地爱得如此深沉，他笔下的农民，是渺小的，更是伟大的。他的《平凡世界》，展示出不平凡的力量，给予我们太多的正能量，影响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而事实上，路遥并未刻意地运用什么技巧，更没有生涩难懂的语言，结构上不故弄玄虚，情节上不哗众取宠，更没有引人注目的噱头。在各类书籍尤其是电子产品泛滥的今天，《平凡的世界》依然如一道清流，缓缓注入心田，不时激荡起阵阵水花，潺潺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