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涯,1968年出生于河南省许昌县乡村,毕业于许昌地区卫校护士专业。曾在医院工作10年,后离开医院,在郑州、北京任图书编辑、杂志社编辑等职。
2018年8月11日,杜涯的《落日与朝霞》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
嵩山北部山上的栗树林
让人沉默的是九月的栗树林。
让人疼痛的是远离夏天的栗树林。
月光下一群白鸟飞越,
让人说不出话,让人感到无望的
是覆盖了整个山坡的风中的栗树林。
鸟飞过山岗。田野,湖泊,房屋,
在很远的地方。
嵩山北部山上的栗树林,
在春天,兀自花开,
然后花谢,
不能挽留。
而在秋天,在九月,
栗树林中喧响着风声,
一团团的乌云翻林而过,带走了阴影,
还有风,飞鸟,高高的蓝天
山岗上的那一丛野花似乎离我很近。
然而让人说不出话,让人感到无望的
仍然是嵩山北部山上的栗树林。
落日
西沉的落日里有永在的方向
它引导群树、晚霞、飞鸟的翅膀
清辉向暮垂落,山河也趋向壮丽
滚滚的星宿,它总是年年出现在岚霭里
在旷野上,在一条路的尽头
在远处的树林上,所有的事物
都朝向了温暖,温暖而又惆怅
在许多的年月里,我总是想:
一年一年,落日是无法治愈的乡愁
它保存我的思念、流年,延伸我的眺望
那壮阔,那迢迢的远路,无法企及的故乡
当它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沉沉远去
我总是想:这西沉的忧愁
旷世的无法治愈的永伤
但现在我愿意相信:落日是上帝的完美
是星系心中的爱、善、博大、光明
时间不老,星空永恒转动的见证
人世长河流泻、苦乐往复的恒常
当它在年年月月的深邃处光耀并圆满
它是完整,自然的光华、绽放、回返
我见过长江和运河上的落日
在过往里我见过秦岭上的落日
在五月我听到过落日里白杨林的轰响
也见到过向晚里秋天旷野的辽远、肃穆
我曾望着城外的落日而怆然泪下:
这落日下的山川、万事令人眷恋、悲怆
而人们依旧在日月里劳作、生活
沉默,和平,忍耐,世代生息
落日曾照耀他们的先人
照耀于城河和城墙
曾照耀柏拉图的古希腊和老子的春秋
而今一切何在?
远去了
那在漂泊中吟叹“黍离”的忧心诗人
远去了
那曾与日光争辉的哲人、圣者、思维
在落日里我想起过芳华过往
我想起世代的流转、更迭、云烟
以及挣扎、希望、光芒
我想起时间的无情,人世的无常
我曾在落日的辉光中驻望,驻望又彷徨:
是继续流连、忧怅,还是就此离开?
一切都不会改变:落日里有白杨
有河流蜿蜒在大地、城镇、村落
河流两岸花开花谢,陈旧而新鲜
有我年年于晚光中对落日的迢遥注目:
那是我永世的热爱,千年的浩叹
那是我留给自然的一个圆圆的无声的泪滴
现在,落日依旧是忧悒的思想、方向
当它在西天辽阔处庄严远去
它指引了众峰、霞光、生命、归宿
当我在清光中驻留、漫游,然后西沉
一切都在落日里永留
一切也都在落日里苍茫、永恒、温良
挖煤工
他的本意是想向人讲述光
但他身体的各部位却反抗
它们违背中央:讲述乌黑
他不知道,在雄厚煤层啃吃多年
他的双肺、肝和胃肠已变为煤炭
课本也有这样知识:由量变而质变
无须讲述,他本身是一件多么适宜的
展品:穿着乌黑的无影丝绸
像政府官员穿戴定做的合身制服
而他仍在讲述光——为了光
他每天自沉到深暗的地心(以不变的流年)
一条乌鱼在深海也比不过他望见的黑夜
有时他会在地心的深黑感到恐惧
他想起深黑:数亿年前地球的变更
他暗惊:速沉,黑,在数亿年前已注定
页面更新:2024-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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