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不过狗肉

人到中年，已经没有南墙可撞，烧头香拜早年的大有人在，早已轮不到我半遮半掩欲遮还羞催我不上前了。这种人生的闲暇，就变成了生活的闲适，人就像是脱笼之鹄、振翅之鸟，自由自在，无所事事。闲适的生活就是像是诗中说过的那样，侍儿扶起娇无力，是慵懒的，是懒散的，是疲惫的，还要一分浓艳的放浪。与我而言，就是在春风荡漾的夏夜里，骑着条凳，和三五个鸟人聚在一起喝酒吃狗肉。

狗肉味道好不好只有在吃过之后才会知道，就像乔峰的慷慨激烈、令狐冲的潇洒快意、张丹枫的风流儒雅，不打上一场、不递上一剑、不见上一面，你是不会知道什么是相逢意气、什么是肝胆相逢、什么是生死相随。狗肉，是让人唇齿生津的好词——没有，说明你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有了，说明你是个不正经的男人。我喜欢吃狗肉，没有这么多繁琐的理由，更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只在一个字上用力，吃，甩开腮帮子，撩开大槽牙，可劲的造，可劲的吃，吃得油光满面，造得龙精虎猛。

我吃狗肉，就像羊吃碰头草那样，走过路过全不放过。鲁迅说，狗肉吃多了就知道哪家的味道最好——李家狗肉太烂、王六狗肉太咸、袁东初狗肉太水、北苑小区狗肉太硬、胡七狗肉太凉、北关派出所和都市华庭的狗肉太一般……吃来吃去，还是汇源电厂北面吕家巷吕家狗肉、八一巷南头芦岭狗肉、经开区花江狗肉吃起来令人开怀舒畅兴致盎然。

吕家狗肉纯手工撕扯，是洪七公吃叫花鸡那样的大快朵颐，粗壮的筋肉非让你塞牙缝不可。吕家巷路北有家烧烤店，有专用喝啤酒的大玻璃杯，一瓶倒一杯的那种。许多年前，石头哥的朋友老周左手拿着大杯子，右手夹着狗肉，和我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啤酒。他把上衣撩到肚子上，一脸的大汗，喊，西德哥，我们走一个。我就先吃一大块狗肉，嚼了半晌，端起杯子，用啤酒顺了下去。下次在饭桌上遇到，老周有些意犹未尽地说，还是上次吃狗肉喝啤酒过瘾。我拍着这车轴般的汉子说，明晚我们再去搞！

芦岭狗肉以前有早点，馍卷狗肉，土豆丝、炒青椒、狗肉清汤免费。我没有赶上好时候，只占了几次便宜，就吃不到早餐了。店里有两个小包厢，相当于我的专属，每次去提前给老板发微信，总是有求必应，老板是憋足了劲给足了面子啊。老板娘说，狗爪子不错，可要尝尝？管。狗骨头也不错，可要来点？管。还有几个狗鞭，可要？这……我是好人，从来不吃这个！这里的狗肉没啥水分，干湿适中，撕得很细很小块，陪着劲爆的辣椒，吃起来格外有嚼头有嚼劲。最绝的是狗肉火锅，汤里的白菜豆芽吃过了一茬得再加一茬，剩下的狗肉和汤也不能浪费，直接下白水面条，那家伙也是一人能吃好几碗。我济兵哥每次都说不吃，每次吃都能把锅捞成清水。

花江狗肉就有点白头宫女说玄宗的味道了。这个馆子最初在金环大酒店对过。那时，我刚上班，还是葱茏少年。加班后，王浩王志强陆忠信周元冬李冬之流就带着我去吃狗肉，什么狗鞭狗爪狗肉全列阵在前。我是年少无心，只在口舌之欲，一直吃到打嗝才罢休。这些人既是老兄也是老师，很是关心照顾我，是我现在想起仍然温暖和微笑的人。这样的日子很快活，直到馆子搬到浍水路又搬到金海大道。后来，利军哥带着我到经开区重新温习了一遍狗肉的味道，小小的门店，没有几桌人，狗肉的味道还是很好，料碗还是那样好吃。

像狗肉这种舌尖上的美味，上不了台面，上不了大席，更多的是一种市井的快乐、底层的味道。这种快乐和味道，就像是草在大地一样，就像是雨落天涯一样，自然而然，无迹可求，没有后来者的道德评判，没有无聊者的恶意揣测。我只是觉得好吃，就吃了，就多吃了几次，就多夹了几筷而已。

人生的后来，就像是福柯说的那样，疯癫本来是文明的产物。吃狗肉哪有什么不文明，不文明只是社会规训社会控制的需要而已。吃狗肉就像有的人吸烟喜欢华子一样，纯属个人的偏好。这个偏好只是太阳底下的平常事，并没有可以开掘的微言大义和义理辞章。

人到中年，我已不需要无聊的抒情、空洞的颂唱。我要痛饮人生的满杯，遍尝人生的大味。无论你喜欢也好，看不惯也好，我就这样喝着啤酒撕着狗肉，笑看人生的钟摆，弹指生命的虚空，慢慢老去，慢慢和这个世界告别，也和你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