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留守》(70）流浪的青春

70.流浪的青春

小红站在窗外向病房里面看去，只见已经拔了针的沈叔站在母亲床边，神情凄然。母亲坐在床上，拉着沈叔的手，头附在沈叔的胳膊上正在痛哭。小红知道，这几天来，沈叔和母亲每天坐在床上有说不完的话，互相嘘寒问暖，吃饭时互相礼让，满眼都是关心与呵护。这几天，母亲脸上也有了笑容，身体好多了，饭量增加了，甚至可以轻微挪动失去知觉几年的双腿。如今，两人就要分别，也许这一辈子再也难以相见，今后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贴心人了，他们能不伤心吗？

小红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她想，让母亲再和沈叔单独相处一会儿吧，她进去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沈叔的儿子拿着一叠票据从电梯口出来，匆匆忙忙走过来，没等小红拦挡，他就推开了房门。

“你们不想分开干脆一块过去吧！我才图个清闲！”他冲着父亲嚷道，“都七八十岁的人了，拉拉扯扯，像个啥样子？不嫌丢人！”

母亲一下子停止了哭声，她松开沈叔的手，转回身将头埋进被子里，肩膀一抖一抖的。沈叔还那样呆呆地站着，不发一言。

小红跟进病房，训沈叔的儿子:“你怎么那样对你父亲说话呢？老年人在一块说说话有错吗？”

沈叔的儿子一下子转变了态度，他将小红叫到门外，对小红笑着说:“姐，我跟你商量个事，要不让我爸跟你母亲过算了，我今天把我爸交给你，让他陪你母亲，你母亲出院后一块到你母亲家，帮你照顾你母亲，也省得你太费劲。”

“你想啥呢？不要胡说了，赶快把你父亲拉回去家去好好伺候，不要想这些没用的”。小红知道，假如把沈叔领回家，不说自己养活不起两个老人，哥哥肯定也反对，嫂子赵霞知道后还不把她吃了。娘家村和婆家村全村都会笑话她，她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那咱们两个互相留个电话吧！”沈叔儿子说，“以后有时间让我爸和你母亲在电话上说说话，聊聊天，这总可以吧？”

对沈叔的儿子，小红很无语。这几天晚上他都来陪父亲，换了干净衣服，理了发，刮了胡须，倒显出有几分英俊。他对父亲的咳嗽、病情、吃饭、上厕所不管不顾，有时还黑着脸训父亲。当他父亲和小红母亲谈话时一句也不想听，倒是对她和另一个床上的姑娘分外上心。他总贴到她跟前问这问那，她不搭理，他就讪讪地离开了。有一次她半夜睡醒，看到他站在自己床边，低头看着她，脸几乎碰到她的脸上，把她吓了一跳。她用拳头在他胸口推了几下，他才回到自己的床位上去了。

他又将目标对准了那个姑娘。一天晚上姑娘和男朋友在电话上吵架，姑娘说没钱花了，男朋友不知说了一句啥，姑娘便狠狠地挂了电话。沈叔的儿子试探着和姑娘搭讪，两人坐在靠窗的床上悄悄说了半夜。小红分明看见，沈叔儿子给姑娘手里偷偷塞了几百元钱，姑娘推辞了几下便收下了。半夜小红起来上厕所，透过走道的灯光，她分明看到沈叔的儿子和姑娘睡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个被子。她大吃一惊，想当面警告他们，但想了又想，又作罢了。

小红想不通，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这么随便。尤其第二天姑娘对匆匆赶来的男朋友撒娇时，小红对她的好感一下子没了，强烈的厌恶涌上心头。

看到小红犹豫，沈叔的儿子赶忙说：“姐，说一下吧，我保证以后不随便打电话，不骚扰你。”小红想，将来有一天母亲如果联系沈叔的确需要联系方式，于是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说了，他很快地记在手机上，他又说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小红也记下了。

转过身，小红看到沈叔已经出了病房，蹒跚着向电梯口走去，从背影上都能看得出他的忧伤和凄凉，单薄瘦弱的身体好像被风都能吹倒。沈叔的儿子边向小红边挥手边向父亲跑去，两个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拐角处。

小红坐在楼道的椅子上，发呆了好久。

整整一天，母亲不吃也不喝，或者呆呆地望着房顶，或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小红打来的饭一次次变凉，小红连叫带摇，母亲就是不发一言，把饭看都不看一眼，满脸的冷漠绝望。

病房里又住进了两个病人，一个是中年妇女，她的男人照顾；另一个是小伙子，说是胃病，没有人照顾。小红再也不想关心他们的事，只是操心母亲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住院区楼道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梁建平这几天没来过，林成交的5000元住院费还没有用完，说他今天就会来的，到现在也不见踪影。小红给秀莲每天打几个电话，委托她照顾艳艳和乐乐，她一直很热心地答应。小红决定抽空给秀莲买一件衣服，感谢她一直以来的帮助。

正坐在走道里发呆，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小红掏出来，看了一下，连忙按下接听键。电话都没有接完，小红大惊失色，站起身向电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