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上虞二都老金伯的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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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有雷电爆闪，顷刻，大雨倾盆。连成线的雨点，像无数个箭头，直直地射向大地，溅起片片水花。

老金伯刚摘的杨梅

72岁的老金伯，从高高的杨梅树上爬下来，一只竹编的篮子里只有半篮杨梅，他拎起篮子，二只脚一高一低匆忙地向山下移。山下有一简易农舍，梅农纷纷躲至避雨。

今年树上所结杨梅甚多，但末熟或末熟透就掉地都接二连三，梅家本已忧心，遇暴雨神色则更焦虑。

老金伯湿落落地站在农舍的窗口，一只裤腿卷到膝盖，一只裤腿拖至地上。半篮杨梅就放在脚边，他低头看着杨梅，红的紫的，晶莹剔透，粒大结实，实属杨梅中的上品。

可这么好的杨梅，老金伯不知道等会有没有人来拿，他心里实在没个底。想起上个星期天的事，老金伯心里又有点失落起来。

老金伯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在县城创业，拥有一家不小的公司，业务非常的繁忙，回一趟老家也需十天半个月的。女儿女婿都是公务员，也在县城上班，虽说他们每周都能回家看看老金伯，但也都是来去匆匆，因为外孙马上要高考。

老金伯的老伴二年前因病去世了。这二年，也许是思念老伴的缘故，扼或年纪也真的大起来了，老金伯感到有点力不从心。

上个星期，一对儿女刚好都回家。中饭时，老金伯趁儿子饭碗还未放下，开口道：“阿大，今年杨梅长得好，摘摘卖卖又是个问题了。我想好了，明年开始，我也种不动了，这片山这些树总要给你们兄妹俩了。”

“我不要，我那有时间管山里的事，厂里事情也忙不过来。”儿子一口回绝。女儿见哥哥这样说，马上接口“我只要二棵杨梅树，自己家弄些吃吃够了。”

老金伯沉默了。这一沉默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

雨下越来越大，粗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叭叭直响。老金伯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天地间像挂着无比宽大的珠帘，迷蒙蒙的一片。

半个小时后，雨渐小，老金伯走出农舍。旁边小土沟因大雨漫上水，几只麻鸭在戏嬉，沟两边的庄稼，因雨水冲刷，珠烁晶莹，空气里也带着一股清新湿润的香味。

老金伯看了一眼仍带着雾气的山和树，弯下腰，把一只拖到地上的裤腿卷了卷，又拎起篮子，一高一低地向杨梅山走去。

在这一大片梅林中，属于老金伯的杨梅树有60多颗。有几颗已有50多年树龄。老金伯在一颗高大的杨梅树下站住，脑子里像电影一样回放着过往。

七年前的端午节，儿子打电话来，说叫他摘十筐杨梅，要好一点的，送人用。老金伯爬到树的最上面，为了摘到一颗好杨梅，一只手紧抓着树枝，另一只手伸出去摘果子，够不着，脚再踮起来，结果，老金伯从这高高的树上掉下来，有那么一刻不省人事。“120”急救车送到医院，诊断为颅脑外伤，右小腿胫骨骨折，立即动了手术，

医院回来后，老金伯休息了足足半年。半年后，他不顾儿女们的劝阻，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他恋恋不忘的杨梅山，走近了他无数遍捉摸过的杨梅树。

又是春夏秋冬七个轮回啊。老金伯刚想到这里，他似乎听到了“120”救护车的警报声，心里咯噔一下，四下张望，没有看到印着红十字的救护车，难道是幻觉？但真真切切，救护车警报声由远及近而来。

“唉，落雨天树滑，年年都有人从树上掼下来”，老金伯一边自言自语， 一边不经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伤腿。

二年前的早春，老伴去世，杨梅还末开摘。那个时候，老金伯就动过念头，想把杨梅树分给二个小孩。他曾问过在他家旁边侍弄杨梅树的84岁堂哥，“侬年纪嘎大了，杨梅吃忽落种哉，几株杨梅树奈咯办”，堂哥说，“小的都在外面，也不想来种，包包掉没人要，送送掉又舍不得，愁煞。”

不过，后来堂哥又接着说，“我小孙女跟我说了，说她余杭有个同学，家里种了很多塘栖枇杷，枇杷树也很高的，后来镇里出台政策，枇杷树集中管理，统一销售，还变成了一个旅游基地，去的人很多，我小孙女说，以后我们这里也会变成这样的。”

“那要真的变成这样，我的几株杨梅树也不愁没人种了。”

这一说，又是二年过去了。

老金伯扶着粗大的树干，看着地上厚厚的一层落梅，抬头又低头，似乎在估摸到底有多少杨梅落到地上了，三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二？这辛苦一年的劳作，这包含着他春夏秋冬雨水和汗水的果实，几乎被暴雨浇没了。

老金伯艰难地蹲了下来，望着满地的杨梅，是捡还是不捡呢？他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