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的海（一）

跟老大的故事写完了，接下来是和江河的故事。这篇长长的文章写于二十年前，当年的江河现在已是名副其实大老板，而我还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大学老师。二十年了，我们各自成家立业，二十年里再也没有联系过。现在我们都老了，过去如过往云烟，互不打扰，各自安好，才是彼此最好的相处方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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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顶着一头整齐的刘海去见他的。那时，我刚从成都来到上海，借住在同学在北京西路租的房子里。那是一个老式里弄，房屋破旧不堪，阴暗、潮湿、闷热、无序。我想，我很快会离开这里，在我当时那种落寞的心境里，好象只有家才是唯一停靠的港湾。对于十九岁就外出拼搏近十年仍孑然一身的我谁能说不是呢？

我是在六月底来的上海。在离开成都那个压抑、闭塞的环境之前，我不顾自己老大不小的年纪剪了一头整齐的刘海。在与同学久别重逢的短暂喜悦之后，上海的酷热、居住的不便、找工作的挫折让我又萎顿起来。剪了刘海又怎么样，中国第一大城市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老气横秋地活下去。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准备剪掉那头本不适合的刘海打道回府，就在这时，我认识了他。

他叫江河，是同学的朋友。初见他是在苏州河边一个设计论坛上，对他谈不上什么印象，只不过都从事设计行业，有一些共同话题。就这样，在一个闷热的平常夜晚、在2001年7月19日的苏州河边，穿着白底红花及膝旗袍的我和一身黑衫黑裤的江河开始了第一次接触。他很善谈，从工作经历谈到社会人际关系，我发觉彼此之间有许多共同话题，同时我还惊奇地发现我们分别在左手和右手的虎口处长着一颗几乎相同的黑痔。那晚，他礼貌地送我到北京西路弄堂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我还能再见他吗？这个叫江河的男人。

我暂时放弃回家的打算，我在一天天中有意无意等待着与他的再次见面。他似乎很忙很忙，似乎对这件事情漫不经心，我们偶尔的几次见面都是在匆匆交谈中度过的，尽管如此，我发觉有点喜欢上他了，说不清楚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有种精神在鼓舞着我，让我知道，在曾经绝望的爱情背后，还可以奋发向上地活着。

应他之邀，我开始帮他做一些专业上的事情，我们的接触渐渐多起来。在他开的那间小小的公司里，每天我就坐在那一隅，拿起早已生疏的画笔。感觉不是在画画，好象是在画我们未知的将来。江河确实很忙，在创业初期，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我与他的交流仅局限在每天他送我回家的途中。他很信命，对风水、面相之类钻研很深，为此我还嘲笑过他。他说有些东西不得不信，虽然它玄虚，但有时可以给你指一条路来，就象他自己，从山东跑到上海，赤手空拳闯天下，他坚信这条路走对了。这是一个坚强的男人，自尊、自立、自强、自信，和他相处久了，我也有点信什么了。我不再想去剪掉刘海，相反，把它精心修剪得更加整齐，尽管它一点都不适合我，尽管他也不太喜欢，我坚持留了下来。我把它当作能预测未来的先知，因为，在我心目中，他是江、是河、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