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小时候最爱听大人拉呱

乡情散文:小时候最爱听大人拉呱

文:张宗龙

人和人到一起聊天,在全国很多地方有不同的方言和叫法。东北人叫“唠嗑”、四川人叫“摆龙门”、陕西人叫“谝传”、北京人叫“侃大山”、甘肃人叫“喧谎”、湖南人叫“扯卵谈”,河南人叫“拉家常”、广西叫“扯大炮”等等。就是在一个省的不同地区,也有不同的说法,比如安徽的合肥叫“聒聒”,而到了安庆一带就叫“谈白”。

而在我们山东鲁南一带,把聊天叫做“啦呱”,现在山东电视台齐鲁频道就有一档节目叫“啦呱”,收视率不错。小时候没有电视、没有娱乐、更没有如此高端智能的手机,人们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便是聚到一起“啦呱”。年龄大了不能下地的老人冬天聚在南墙跟的太阳下、夏天就在村东头哗哗流水的干渠边;中年妇女一闲下来就聚到谁家的门嵌子旁的门枕石上、或端着饭碗纳着鞋底聚在村口的杨树底下;男人们则在生产队的牛房里、烟屋里、麦场上,边啦呱还得边干一些织席、打箔一类的轻巧活。而我们这些孩子常常在玩累了的时候,趴在奶奶的腿上或躺在娘缝盖体的席上,听大人们啦呱。那浓浓的乡音、深深的乡情、地道的方言、味纯的经典,至今让我回味无穷,啦呱中蕴含的人生哲理也让我受益一生。

村人们互相见面,问“吃了吗?”,答“将吃完”;或者说“下坡啊”,答“到东坡看看”,这些叫寒喧,根本不叫啦呱;有的在一块讨论这块地该种豆子还是那块地该种谷子,或谁家有个红白喜事邀到一块商量事,也不叫啦呱。我们那儿真正的啦呱其实应该叫啦闲呱,就是人闲下来了,三人一群、五人一伙,没有题目也没有目标,东家长李家短的东拉西扯;常常是一人说、众人听,也有时互相争论、几方抬杠,面红耳赤的最后也不知道争的啥;还有的就是念过书的人说些书上的故事,经常进城下县又经多见广的人谈论些见过的趣事,常常引得众人听得入迷。

啦呱的地方不固定、人员不确定、话题不规定。有时二大娘和三大娘喂猪时隔着低矮的泥巴院墙就拉开了。恁这几天烙nianing(煎饼)包?不烙,还得崩,我这几天腮帮子疼。白是炸腮了吧,得用铁勺子刮刮。白恶应人了,多大了还炸腮。你知道包,村里的二憨巴子昨儿黑家又跑了,什么熊黄子吔,说憨又不真憨,成天装样闹哙的。给那样的人就不能掠掠,他自己过得怪恣,亏了他娘了,天天累死累活的。我怎么听着昨儿清起来谁家又咋咋呼呼地骂街来,丢么了。知不道,李家老妈妈淤沫了,老觉着别人都是下财烂,你说她家有么可偷的。你那天说的给俺外甥介绍恁娘家的近门子闺女,以挨包。不以挨,这几天迭不滴。唉哟娘吔,不啦了,家里还烀着猪食呢!嘛利着,我也烧着锅呢,一会又该挨熊了。一次啦呱就这样结束了。

天好的时候,妇女们喜欢把席子拉到门口的大路上缝补盖体,不一会就聚起来几个挑着毛线手套的或缝着鞋帮的妇女,边干边啦呱。他们大多啦的是谁家的婆婆会过,不舍得给做好吃的,男爷们在外边干活累,回家常常有把馓子下酒,可妇女也天天下地,凭啥没有好吃的呢?还有谁家的孩子学习好,那小孩真管,平时看着就不孬,今儿晌午头上老师来家访了,考了个好成绩;那谁家的孩子就不管,平时像个圣人蛋,实际上白搭,一考试就慌慌,回回考不好。啦的更多的是谁家新娶的媳妇怪好看,又懂礼,不笑不说话,干活还连利;你看那个谁平时嘻嘻堂堂,吊儿歪样,怎么这么命好呢?有时孩子玩累了躺在席上歇歇,母亲以为孩子睡着了,就会悄悄夸自己的孩子能干,昨儿拾粪拾了一大杈头,还爱看小人书,你看长得四方大脸的,长大一准有出息。其他妇女就跟着附和,说哪天到家里借东西可懂礼了。孩子听到大人夸自己,高兴的哪还能睡得着,但又不好意思醒来,便一边装睡一边听着大人把自己说成以后的能人,心里美滋滋的。

老汉们的啦呱则要深沉得多,他们往往聚到一起啦大呱。他们点起一锅旱烟袋,或用旧报纸卷起一根老烟卷,要是谁给每个老汉发一支普通烟,不管带嘴不带嘴,都会象捡了宝似的,人人顺着呛人的烟味飞起唾沫星子。什么张飞刘备刘玄德、什么杨门女将佘太君、什么宝玉黛玉王熙凤;还有江姐英勇、张嘎机灵、铁道游击队打日本英勇顽强、解放军孟良崮大败国民党;旧社会村里哪家是地主,往上老几辈从外面逃荒来的时候还都是穷人呢,也是几辈子才积攒的家业。你别看那谁家的小子现在立立愣愣的,其实是谝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搭眼一看就那半吊子样以后成不了大才。这呱啦的都有点玄学意味了,别人也不好给他抬杠,这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称呢,说不好还挨熊。有时看见小孩们过来了,老汉们还会拉起草原小姐妹、英雄罗盛教的故事,教给我们一些正能量的东西。

有时拉着呱弄不好就杠上了,这个说微山湖里的鱼是四个鼻孔,那个说长江里的武昌鱼没刺。说的给真的一样,不容辨驳;听的却是满心疑惑,将信将疑。这个说你吃过?那个问你见过?外人看着跟干架一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村很多人既没到过几十里外的微山湖,更没去过一两千里外的武汉长江边,所争之事常常是不了了之。看着争起来了,有的就说坐的腚帮子疼,有的说蹲的格了拜子疼,都起身回家喝糊糊了。农村人都担理事,只要不是拐骨头,不拧筋,谁也不记仇,第二天仍到一起继续啦呱。

啦呱可以,但不能啦瞎呱,大人们经常这样教育我们。啦瞎呱就是说瞎话,骗人、不诚实,这样的人我们那儿叫日大蛋、七里叶,这在农村会被人瞧不起。我们从小被灌输这样的思想、根植这样的理念、传承这样的家风,小时候就有一说一,不无中生有、不添油加醋、不编排瞎话,长大了不管到哪儿和人打交道,仍然秉持着忠厚老实的品格,任何时候不坑蒙拐骗,所以山东人到处受欢迎。

小时候村里人啦的这些呱虽然土气,但既接地气、又冒热气,我们小孩们都爱听,至今觉得这些话倍感亲切,又富含哲理。我在外工作很多年了,家乡话却一点都没忘,到哪儿和谁说话都是一口家乡土话,有时开会怕别人听不懂,也只会说一点家乡“普滕”话。我觉得家乡话就是我的根、我的魂、我的名片、我的精神。

现在由于电视和手机的普及,村里人闲暇了大多在家里看电视,很少外出串门子了。特别是很多中老年人大都学会了互联网、发微信、语音通话、视频连线,年轻人更是只爱微信聊天,到一起倒不怎么会啦了,所以现在村里很难见到村人聚在一起啦呱的场景了。

有时想想,还怪爱听大人们聚在一起啦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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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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