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散文:老屋

文:雪韵清涵

我们家老屋已经离开我快二十年,它陪伴我长大的童年。我上高中那年我们搬到离老屋不远的新房子。九十年代初新农村规划,老屋彻底消失。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下班的傍晚步行在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间,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小时候老家的田间小路,想起老屋烟筒里冒出的炊烟,淡淡的青草味,那么温暖,又那么遥远……  

乡情散文:老屋

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老屋已经三十多年,一排房子坐北朝南,前边是方方正正的大院子,三间大屋位于院子的最里面,中间两间算是储物间,屋内冲门宽敞的地方安置一台石磨,经常看到母亲一个人推磨磨面粉的身影,屋内飘出新收获粮食的清香。最西边一间做饭的厨房,一年三季在里面烧火做饭,只有到了冬天母亲才到大屋生火,既做了饭,还能取暖。  

老屋的结构和材料跟现在大不相同,只有青砖铺的地基,全是土坯墙面,平顶房梁上盖厚厚的草杉,然后抹上几层泥巴。每年收割小麦前,几乎家家户户给老屋屋顶上新泥,泥过后的房子立刻像穿了一件新衣裳。晒干后的屋顶既挡雨浸湿,冬天又保暖。坨坨新泥散发出的潮湿土气味至今记忆犹新。  

其实老屋留给我最早最清晰的印象是从奶奶去世那天开始的,日子很容易记住,那天新年元旦。那年我五岁,妹妹三岁,弟弟六个月。  

清晨醒来我就看到母亲在面板上包包子了,奶奶要起来帮她生火烧水,我也要求起床,奶奶只好给我穿衣服。她下去炕头坐到灶台下,想把灶台里的草灰送到外面,等到她站起刚走到屋门口,手拉住门框滑到了地上,簸箕里的灰洒落一地――奶奶脑瘀血去世了。她就这样,用这种最残酷的方式和我做了永诀。那个年代能吃上一次包子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奶奶临死前都没有吃到,这包子的味道砸疼了心啊!更心痛的还有奶奶为我穿衣的那双手,她倒下时拉住门框的那双手……  

奶奶走了以后,我就帮着母亲照看弟弟妹妹。母亲非常勤快,用她灵巧的手和慈爱的心宠爱着我们,她能干的活从不舍得让我去做。至今七十多岁了,我回家还是不让我洗碗,不让我做一切看似有点脏的活。即使在那个物质生活条件很差的年代,母亲也会用她的巧手把生活打理得有声有色。记得她自己手工把棉花一道道工序最终织成了各色的棉布,给我们做被罩,单子,秋裤,布鞋和袜子,又暖和又舒适。  

乡情散文:老屋

至今印象很深的还有每年中秋节母亲为我们做的小甜饼。好多年感受不到盼过中秋了,好多年听不到小孩子抿着嘴吵着吃月饼的声音了。不像我们小时候刚进入八月母亲就会说,今年中秋节我们家可以买一个月饼,或者说,今年中秋节我们家不买月饼了,年景不济,这时候我们心里就会有点失望。但是母亲都会烙上几个小甜饼帮助我们解馋。  

母亲烙的小饼圆圆的。农历八月十四晚上发上一点面,清晨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母亲低头在面板上忙碌的身影。我总是很幸福地凝视着母亲那双在面板上上下翻飞的手。她把面分成好多个小小的面团,然后压成厚的片片,每个小饼需要这样的两块小面片,中间放上红糖,再把周围的边捏合在一起,圆圆的,一圈的碎花边,母亲的手很快,无论我怎么不眨眼地盯着看也没学得好。平常很想念这味道就学着做,始终没有捏出过像母亲做的那样的绽放的花一样的碎花边。最后一道工序,是母亲在小饼的正反面洒满秋天刚收获来的新鲜的芝麻粒。母亲把做好的小饼摆满一个用高粱穗杆做成的盖垫上,然后慢火烧热铁锅,放上后耐心地等待,细细的火烙熟。一股香甜的味道盈满整个屋子……  

我们老家中秋节的晚饭一般都是家家包水饺,因为中秋节的天气基本是秋高气爽的天气,秋风柔软,凉爽怡人。晚上的月光显得特别好,加上那时候农村没有电灯,所以中秋节夜晚的月亮明亮清澈如泉水,所以我们邻居两家把饭桌搬到大门口外面的空地上,一起吃晚饭,边吃边评价谁家的饺子更好吃。饭后一起品尝着秋天刚采摘的小苹果,石榴,还有四种甜枣,我们当地话分别是:小甜枣、大菱枣、扁糖枣和木圆枣,最好吃的当数前两种。尤其等到中秋节后树上剩下的熟得晚一些的小甜枣,母亲摘下来放到白酒里浸一下,然后封存到玻璃瓶里,过段时间透过瓶子玻璃小枣红彤彤的漂亮,馋得我们时不时趴到瓶子外面舔着舌头观赏一番,期盼着春节大年初一那天放在小盘子里,老远就能闻到酒香枣甜的味道,先是招待客人,后我们才可以品尝。写到这里自己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赶上有月饼吃的年份,母亲花两毛钱买来一个圆圆的大月饼,并把它切成好几小角,因孩子多,一人只能分到很小一块。我们几个小孩面对面坐着,注视着对方看谁最先吃完,最早吃完的那个眼睛渴望巴巴地看着别人吃,馋得直咽口水。吃完后我们小孩跑着做着玩藏人打仗的游戏,也只能是那种模仿电影里八路军打鬼子的那种,也算是具有时代鲜明特征的游戏吧。大人们坐着聊天,聊聊当年的收成怎样,或许还聊一些家事的烦恼和琐碎,看他们总是彼此间的很有默契的样子。这温馨的画面和情景这么多年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还有我喜欢的二娘娘,一副尖尖的古时候站起的小裹脚,不高的个头绾着一个不高不矮的发髻,总是很疼我。如今她已去世好几年了,很怀念她,还有那时洒落一地的蓉蓉月光……  

小时候的老屋和那个大院子也给我留下很多美好的记忆,虽然那时生活条件差,可是人们心里的那些纯朴踏实就如那时的中秋明月一样,洁净美好。想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在村里小学当老师的史叔叔,他是外地人,离我们那里有些远,每到快过中秋的时候,他总是在回自己家前到我们家走一趟。进门看不到我,他就会仰头看一看我们屋前的那棵大枣树,因为它是我小时候最贴心的玩伴。粗壮的树干分开一个结结实实的叉,没事我就坐在上面玩皮筋,他看到我总是笑着走过去把我抱下来,从他那套兰色的中山装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糖块,橘红色的,半月牙的形状,粘着一层白糖粒,好看又好吃。后来专门去超市找过这种糖,但我失望了。不知道哪一年史叔叔调走了,后来长大后听父亲说他是国家正式老师,我父亲是村里的代课教师,他们相处得像亲兄弟一样,感情极好。那年他被调回自己的故乡。不知道现在的他怎样了?身体还好吗?我多想秋风借着月光的明亮,把我深深地祝福送到他身边! 

乡情散文:老屋

小时候种下的一些美好能影响你一生的喜好。比如我既喜欢雪,也可以说是痴爱。在我的心里始终认为雪是有颜色和香味的。不只是洁白,它还是粉色的,温暖,香甜。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童年冬天的雪下得极大。不知睡到何时醒来,看到窗户一片洁白,以为是天亮了,脸贴到窗户中间一方小玻璃上向外观看,霜花早已厚厚地覆盖了玻璃,什么也看不到,这时我会悄悄地从嘴里哈出热气,不一会玻璃就会透亮,朝天井看去,白盈盈一片,邻居家屋顶,院子的小菜地,树枝,草垛,全都白花花的,天地相连了。每到此时我总是自己静静趴在窗台,呆呆凝视自然界赠予的这份大美。直到母亲起床,喊我躺下,怕我冻着感冒,我方才不情愿地回到被窝里。我也会积极要求起来帮她扫雪,这是我最愿意干的活啊!那时候的雪大得出不去门,走路困难,所以母亲会自己亲手把院子里最上面那层雪挖到桶里,倒进水缸食用,剩下的叫我打扫。我把厚的积雪堆成一个个大雪人,找来枯叶树枝条插上,当眼睛鼻子耳朵,挖出一块嘴巴,偶尔也会趁母亲做饭把我的帽子给它戴上,好不开心。  

我记忆里的这些美好截至到弟弟八岁那年,嘎然而至。也是我永远无法原谅父母的唯一一件事。想一次,心疼一次,刀割一样。  

弟弟是我看大的,为了他我比同龄孩子晚上学一年,六岁就背着他。弟弟胖胖的,白白的,浓眉大眼,就像电影闪闪红星的演员潘冬子,我至今也认为比他还好看。可就在我上初中那年,他得病了。每天我放学回来看见弟弟不舒服的样子,每顿饭他就喝一点粥。那时白面极缺,大人只留着过节或亲戚家有红白喜事用。弟弟似乎好多天几乎不吃什么饭,父亲母亲都无动于衷。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回家,进门看见父亲正陪着公社里的李医生喝酒,看看炕上躺着的弟弟,头疼得说不出话,就连哭都不会了(此刻我痛哭流涕,这么多年第一次用文字记录这件事)。医生喝完酒说,你们最好去大医院看看吧,说完,走了。我现在知道那时家里哪有钱看病啊!可是还是去了大医院。因为耽搁时间太长,弟弟的病发展成严重大脑炎。最终保住了性命,却留下了终身的肢体残疾……  

我继续上学,父亲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他除了去生产队安排劳动,几乎所有精力用来照顾弟弟。先后学会了针灸,注射,吊瓶,配药,慢慢学会了为别人诊治疾病,又被任命为村里的乡村医生。弟弟一年年长大,父亲在内疚无奈辛苦中,一年年老去……  

自从弟弟生病,母亲也变得少言寡语,只知道拼命干活。记得那年我要上高中,需要在学校住宿,以后在家的时间就会少很多,所以走之前就拼命帮妈妈干活,割田地里的草是我最常干的活。因为家里承包了一个大鱼塘,养着草鱼,父亲又是村里的代课老师和乡村医生,几乎帮不了母亲,我默默心疼着妈妈的辛苦。至今母亲留给我最清晰的画面,总是她忙碌走动的身影和她在玉米地里躲着拔草的样子,头永远是低着的,几乎想不起她坐在哪里悠闲自地喝上一杯茶,那怕就一会。每天她干活到太阳落山,她就提早回家做晚饭,我总是等到天黑下来才离开自家的地。一个人走在黄昏的乡间小路上,这时候是我非常享受的时刻。伴着袅袅炊烟,四周散发出浓浓的青草味道,还有草丛里不时传来的不知名小虫的叫声,我陶醉其中。赶到正好月中旬,天气晴朗,如水的月光泼洒一地,满天的星星赶着趟儿的冒出来,亮闪闪地眨着眼睛,我坐在村口小桥石头上望着天空发呆,等待流星划过天空留下的绚丽瞬间,想那常娥会不会寂寞……这时突然飘来的淡淡玉米香把我从幻想里拉出来。哦,妈妈在等我回家……  

乡情散文:老屋

改革开放以后,我上了师范学校,当了一名中学英语老师。父亲还用老屋和那个大院子养殖过笨鸡,成了当时出了名的万元户。日子一天天好起来,弟弟也娶了一房媳妇,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老屋最终完成了它不易的任务。  

时过境迁,如今老屋原先的地方早已面目全非,盖起了别人家的新房,那个盛满我童年美好快乐的院子也变成了别人家的院落。但是,无论多久,无论我走到哪里,那片蓝天,那方屋顶,那缕炊烟,那脉甘甜,和那抹忧伤,是我永远也挥之不去的乡恋和乡愁。每每回老家看望父母临走时,我仍然会下意识地瞥一眼那个埋着我无法释怀伤感的地方,那个老屋,那个奶奶睡过的炕头,那个裹着弟弟疼痛的被窝,那些属于我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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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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