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请为你的错误买单

那一年，我突然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决定：退学，出去打工。原因是我在所有的老师眼里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差生，成绩出奇的差，而且常常因为交不起资料费而被老师训斥。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学校，自己养活自己。

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回到家里时，竟然没有一个老师觉得惋惜，甚至为走了一个差生而高兴，尽管我离开学校时，离高考时间连两个月都不到了。

回到家里，我的行为自然引起了所有亲人的责骂。我的叔叔、姑姑们轮番对我进行开导，所有的人都劝我不要放弃，但是我依然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美好设想中，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告。只有一个人对我荒谬的行为无动于衷，这个人就是我当小学校长的父亲。

几个月后，当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对我失去了耐心，再也没有人劝我的时候，父亲一个人坐在堂屋的桌前喝着闷酒。一向对我十分严厉的父亲第一次破天荒地没有责骂我，而是把我叫到跟前，用十分平静的口气让我坐下，然后满满地给我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举起杯子，一口喝了下去，一股钻心的辣味呛得我眼泪流了下来。然后父亲用淡淡地口气问了我今后的打算，我战战兢兢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我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而父亲却依然平静地问我，出去打工的路费怎么办，我说我可以去借，父亲便再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借了一圈我却没有借到一分钱。晚上，我只好壮着胆子问父亲要钱，作为出去打工的路费。谁知，父亲听了我的话后，对我说：“你现在不上学了，我就没有继续供养你的义务了，钱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写张借条，保证按时还我，我还要供你的弟妹们上学。”

我想起同村的年轻人出去打工前，父母总是忙着筹集路费、准备行李，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儿女有一点闪失，而我的父亲却是如此绝情。我赌气地给父亲写了一张借条，一把接过钱。第二天一早，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城市里流浪，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终于在一处建筑工地找到了一份小工活。谁知，快过年的时候，工头却消失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我的三个月血汗钱。在工地上守了几天后，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我以为父亲打电话时叫我早点回家过年，没想到父亲一张口就问我赚到钱没有，什么时间还他的钱。我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公用电话亭里哭得泪流满面，无奈地说出了自己的处境，父亲却半天没有回音。末了，才说：“好吧，我再借给你一点钱，总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饿死他乡吧。”果然，父亲很快给我的卡上打来了钱。就在我高兴地取出钱打算回家过年时，父亲的电话又来了。父亲问了我钱是否收到，并再一次要求我给他写张借条。我流着泪写了一张借条，给父亲寄了回去。在心里我恨透了父亲，打消了回家过年的念头，心里暗暗发誓，不混出个样子绝不回家。

那个春节，我一个人在城中村的小旅馆里昏睡了三天后，趁着春节打工者都回家过年的机会找到了一份较轻松的工作。在旅馆冰冷的硬板床上，我就想通了，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光靠勇气是不行的，还要有必要的知识和技能。于是，我开始了一边打工一边自学，终于拿到了自考大学文凭。后来，凭着自己坚强的毅力，我终于考进了家乡小城的政府部门，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领到第一个月工资，我特意找到了父亲，给他还钱并要回自己的借条。

谁知，父亲笑着告诉我，那两张借条早就被他撕掉了，其实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让我给他还钱。父亲说：“那不是借条，而是时刻对你的提醒。一个对自己负责，敢为自己的一切错误买单的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才不会被命运击倒！”

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皱纹，我忍住了泪水，内心却升起了一种暖暖的感觉。（原载2013年第六期《百家湖》杂志）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15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