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打开命运的转向灯

　　午后的阳光懒懒地照在窗台上，教室里却寂静万分，只有钢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最后排那个角落里的座位依然是空的，紧张而忙碌的教室里，单单少了他。这是高三后半学期的一堂数学模拟测试，因为没钱交资料费，数学老师兼班主任再次把他“请”出了课堂。

　　站在教室门口，数学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高考是人生的分水岭，决定你这一生是穿草鞋还是穿皮鞋，千万要把握好啊。这样的话语他不止听过一千遍，这样的道理他自然懂得。可是每次学校收补课费、资料费的时候，继母总是拦着父亲不让掏钱，他只好一次次在父亲的喝斥中灰溜溜地回到学校，这样的艰难又有谁能懂得呢？

　　那时他最大的理想是自己赚钱养活自已，管他以后是穿草鞋还是皮鞋呢。于是他就逃到图书馆看书、在课堂上写那些自以为是的文字，他把内心的苦涩诉诸于笔端，在长长短短的诗歌小说中寻找心灵的慰藉。直到有一天，数学老师忍无可忍地把他揪到校长跟前，强烈要求开除他。学校通知家长来领他回去，同为教师的父亲没有露面，因为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校办室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老师和学生怪异的眼神，表面装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泪水却在心里流淌。直到晚自习的时候，语文老师来了，找到班主任和校长，好说歹说才让他暂时回到教室，条件却是不准参加高考，以免影响全班升学率。

　　那一晚，他流着泪把自己的经历写成小说，第二天照着杂志上的一则征文启事投了出去。一个月后，他收到了赴北戴河参加全国中学生文学夏令营的通知，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张大红喜报和要求学校证明身份的表格。他找班主任，班主任只是淡淡的说，你现在是留校察看，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说罢，转身走了。

　　他怔怔地坐在教室里，直到下午。这时语文老师来了，这个不苟言笑的瘦老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孩子，可以把你的作品让我看看吗？他腾地一下红了脸，抬头却看见了老师期待的目光。他只好惴惴不安地递过他的厚厚几本所谓的“作品”，老师微笑着拍拍他的头，又要走了他获奖的相关资料。

　　第二天，他看见校园的张贴栏里，贴着他获奖的喜报。过了几天，语文老师把他的文章还给了他了，厚厚的几本手写的集子，每篇文章后面都有语文老师写的评语。其中有一段话让他读得泪流满面。语文老师写道：孩子，原谅我现在才知道你的家庭境遇，却无法帮你改变什么，可见老师是多么的不称职。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即使命运把我们逼上绝路，打开你的转向灯，适当转变方向，也许你会发现前面一样是坦途。

　　接着他收到了人生第一笔稿费，靠着这笔稿费他如愿参加了夏令营。回来的时候，语文老师已经调往另一所学校。后来的曰子，他不断收到市报寄来的稿费，虽然不多，却总在他即将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如期而来，给了他生存的力量，直到毕业。

　　后来他离开了家乡，虽然与大学无缘，但他一边打工一边自学，终于拿到了一张自考文凭。再回来时，他已经考上了小城的公务员，而且成了小有名气的打工作家。靠着坚恝不拔的精神，他像一列偏离方向的火车，几经挣扎终于又回到了正常轨道。

　　再次见到语文老师，却是老师的追悼会上。听一位在市报当编辑的校友说起当年，说是那时候他大学毕业在报社当编辑，语文老师曾经把一个学生的文章择出了几十篇一一修改复印后寄给他要求帮忙发表。说是这个学生生活十分艰难需要帮助，而只有这样才不会伤害学生的自尊。而且，还因为他执意要留下这个学校准备开除的学生而被调往乡下。

　　听着校友的话，他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个年轻人就是我。这一生我永远感激着那个在黑色相框里微笑着看着这个世界的人，是他用善良为我打开了一盏明亮的转向灯，让我在绝处的人生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方向。（原载《当代青年》杂志2016年第四期上半月刊）

明晓东，男，陕西柞水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未毕业即辍学打工，先后当过建筑工地农民工、打工记者、中学教师、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目前已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2000余篇散见于全国各地文学期刊，出版小小说集《雨中奔跑》，作品数十次入选各种权威选本、高考中考试题及教辅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