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是朴素的

文/赵敏茹

2021年1月8日，星期五，居家第三天，我在诗词日历上写下：朴素的一天。

校长通知说网课暂停。

坐在书桌旁，随手翻了翻一桌子大大小小的书本，突然觉得无所事事。抬眼看到阳台上花草的叶子翠绿茂盛，竟没有往日那般欣喜，而这样的稠密却让我无来由地感到一阵胸闷，遂起身走到阳台，开始修剪花草的叶子，直到每一棵都只留下顶部的几片嫩叶。

窗外阳光很好，留下来的叶子尽情沐浴在晨光里，如果不打开电视，就不会看到“河北疫情”霸道地占据着屏幕的顶部；如果把手机设成静音，就不会看到一串串不停变换的数字来袭击我的镇静。如果没有这些如果，我就可以悠然地捧一本书，冲泡一杯淡香的茶，跟这些花草共享阳光，而这样的岁月静好不就是我日常忙碌中内心最深的渴望吗？

那句话又从大脑里一闪而过：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真的不知道！

好像是在重复初春的生活，但好像又不是完全复制。高德地图里的“周边疫情查询工具”显示着确诊病例的活动轨迹，距离我们学校最近的是1.73公里，这个蓝色加粗的数字使我眼神凝固，也让我的心情一跌再跌。

看着鲜绿的嫩叶，突然想到了昨天做饭时的不速之客——一只躲在白菜叶子里安然休憩的七星瓢虫。在我抖擞小白菜的时候，它落在了我白色的灶台上，红艳艳的身体上点缀着几颗黑亮黑亮的点儿，它把所有的腿蜷在翅膀里，一动不动。我抽出一张纸巾，打算把它扫到垃圾桶里，没想到它动弹了一下——竟然还活着，可能在掉落时，它只是短暂昏迷了一下。我看着它快速地伸出腿，先试探地活动了一下，接着就像是确定了逃跑方向似的，朝着洗菜池缓缓爬行起来。我把纸巾铺在它前行的路上，轻易就把它收到了纸巾上。托起纸巾，我把这只给我带来片刻轻松心情的七星瓢虫送到了阳台上，让它在花草的叶子上安个新家。

然而此时，我在所剩不多的叶子里却没有再看到那只鲜艳的七星瓢虫，我愿意相信它去邻居家串门儿了。

这一个上午，我拿着手机，守着电脑，在微信工作群和家长群之间不停切换：摸排、查询、上报，摸排、查询、上报以及反反复复叮嘱着家长和孩子们一定要在家里安静待着，非必要不出门，勤洗手、多运动……

晚饭后在家族微信群里，我们一家人交流着各自的情况和心情。弟弟一直没有说话，却突然发过来一张蓝色帐篷的照片。帐篷上面写着“应急救灾”四个白色的方正字，然而最让我们注目的却是帐篷上那一面鲜红的党旗，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看到党旗上熠熠生辉的锤头，瞬间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心中，并直冲眼眶。

帐篷被突兀地安置在某一个单位大门的出入口，跟周围好看的路灯和冬青很违和也很不搭。我问弟弟这是在哪？在干嘛？弟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接着又发来了一张照片，我们看到了帐篷的内部，裸露的水泥地面，沉默冷硬；上下两层的木板床支在帐篷的一角，床上的被褥看起来不太厚却叠得很整齐；两个小马扎，一个塑料方凳和一张小桌子随意摆放在帐篷的另一角。帐篷里并排站着四个人，尽管他们的脸被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弟弟，我把照片放大，再放大，仔细看着另外三个人，虽然不认识，但我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相同的勇敢和坚毅，因为他们和我的弟弟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共产党员。

我们有理由坚信，在这个零下十几度的冬夜，这冷冰冰的蓝色帐篷和白色字体，会因为党旗热烈的红色变得温暖；而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疫”，更会因为党旗坚定的红色取得最终的胜利。

我问弟弟：“在哪睡？四个人怎么只有上下铺啊？”弟弟说：“两个人一班，轮流休息，吃饭也是。”我们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我只是发了一行字：你们辛苦啦！都注意安全！

2021年1月16日，居家第11天，我的诗词日历上只有一句话：渴望朴素的一天。

读研一的女儿还在学校，每天除了认真做实验，认真吃饭，还会抽时间认真地跟我说说话，每次都是例行公事般问我：吃的什么？睡得好不好？学生们有什么好玩儿的事？手机上批改作业，眼睛累不累？

今天也是一样，一个问题没落。我跟女儿说我所在学校的村子明天做第三次核酸检测，女儿说怎么这么密集，第二次核酸才做了几天啊？我说应该是因为藁城区一个确诊病例在元旦那天去过村里。女儿顿时紧张起来：“妈，你认真回想一下，4号开学那天你是不是全程戴着口罩呢？”我给了它非常肯定地回答，然后发过去一堆笑脸说：“没事的，别担心了，我们学校的防疫措施做得很好！不跟你说了，我看书啊。”

没过一会儿，女儿突然问我：“妈，医生给你们做核酸的时候都会消毒的吧？”“那当然啦！不光医生认真消毒，帮着登记的志愿者也是非常认真的。”女儿说：“你看到他们做核酸的样子就等于看到实验室里的我们了，其实这种检测，我们应该也能做。一旦我能回去，我肯定去做志愿者。妈，你支持吗？”“还用问吗？我当然支持，你姨夫现在也是志愿者了，每天巡逻执勤，更何况你们这些大学生，本来就是国家的后备军，必要的时候，你们时是必须上‘战场’的，这是你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女儿说：“当然，当然，别小看我们啊，我们90后也依然是热血沸腾的一代，我们并不是网络上说的那样‘颓废’，别看我们好像每天都在玩儿啊、泡微博啊，真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丝毫不逊1919年的‘五四’青年！”

给女儿发了一个“大拇指”表情，也给所有的90后点赞。

其实此刻最该给我的侄子点赞，他是一个00后，华电的大一新生，1月6日放假回到家。当天就义无反顾地跟在我弟弟身后，成了一名光荣的志愿者。不管是轮到他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值班（白班：第一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晚班：第二天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这个一米八的新世纪青年，一刻也没含糊过，查验出入人员通行证、消毒、记录以及张贴各种防疫须知……对每一项工作，他都是有条不紊，认真完成。

我从侄子胳膊上佩戴的红袖章上看到了一个00后的责任和担当，而这不就是源于一个热血青年对祖国最朴素的忠诚和热爱吗？

我希望每一天都跟往常一样简单朴素：看不到抗“疫”的标语和口号；听不到小区物业苦口婆心的规劝和安慰；没有冰冷的帐篷和隔开人们距离的红黄线；不用在手机上讲课批改作业；我也不需要知道核酸、咽拭子、流调等等陌生艰涩的词语。我只想每天能随意走出家门，只想在每个周末能回老家陪我娘吃顿饭说说话。而我现在只能每天给我娘打个电话，嘱咐她按时吃饭，千万不要串门儿，多在院子里走走。这几句简单的话每天重复一遍，每次到最后都会安慰她别着急，马上就能自由活动了。

我尤其想在1月8日那天，在父亲走的第一个周年祭日，到父亲的坟前烧一沓纸钱，点上一支烟，斟上一盅酒，跟父亲说几句家常话。

一个闺蜜家在藁城区，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就她的火爆脾气，也根本不需要一般的安慰，索性就跟平常那样在微信群里抬抬杠互送几个白眼，只是偶尔趁她不防备，发给她一个肉麻的“抱抱”表情。

也许什么都不说就是一种安慰，也许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才不会感觉到内心的焦灼和不安。

远在西宁的美女“二里地”终于彻底做好了在当地过年的各种准备，虽然她的儿子还在辛集中学，虽然我们聚会的约定从2020年的春天又推到了2021年的春天。最不让挂念的该是一家四口都在榆林的“女神”，至少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在哪里过年也无所谓。

一本华美的古诗词日历，从2021年的1月3日晚上直到今天，只是记录了被一场意外袭击了的日常生活，记录了居家的天数和做核酸的次数。我相信在不远的某一天，我终将会写上：今天，就是朴素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