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老课本》上有这么一段：
乡间农家，竹篱茅屋，临水成村。水边杨柳数株，中夹桃李，飞燕一双，忽高忽低，来去甚捷。
好一幅静谧的乡村画卷。
嗯，对了，今天的故事就从这里说起。
场景有了。乡村，春天，清新又盛大。
在这一年中最好的时光里，无谓身份地位，无谓贫穷富有，满地春阳的抚慰，让每一颗心灵都有了青葱的活力，希望像刚出土的幼苗，拉拉地生长着。
主角该出现了。
按照剧情安排，我们的女一号先和谐地出现在画面里。
她一定是位农家少女。娇俏的，温婉的，调皮的，柔美的，都是她。
她在春风里，桃树下，倚在家门口，声如黄莺，面若朝霞。
男一号呢？
男一号！赶快入场！！
陈状元牵着一匹马，缓缓而来。步子很慢，人和马都很疲倦，而他脸上的意气风发却怎么也掩不住。
他是今年殿试中的第一甲第一名，也就是头名状元。这样的心情，任谁都能体会，那可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陈状元请假南归，衣锦还乡啊！看路边的花花草草，甚至牛粪羊粑粑都透出不可思议的可爱。而这个画一般的小村，更是美，美在眼里。
啊呀，前方那位少女，就这么清灵灵地出现在陈状元眼前，美在了他的心尖尖儿上。
他的魂飞了，心砰砰乱跳，这样美的女子，一定要把她泡到。他鼓足勇气，上前搭讪。
居然，少女无比淡定，转头：娘，你出来一下呢！
母亲出来，陈状元开始自我介绍：我是今年的状元......
少女母亲问：状元是什么东西啊？
陈状元恭恭敬敬地答：状元就是进士第一名，皇帝亲自出题批卷的。
少女母亲又问：几年出一个啊？
陈状元说：三年出一个。
少女在一边噗嗤笑了：三年一个啊？我还以为是千古一人呢！
陈状元又拿出两块金子给少女母亲，想作为聘礼。女孩母亲又问：这个又是什么东西啊？
陈状元心里大惊，状元不懂，黄金没见过，这家子什么情况啊！于是连忙解释，这是黄金，可以买衣服穿，可以买粮食吃。
少女母亲似乎恍然大悟：我家有桑树百株，良田数亩，用不着黄金。于是把黄金一扔，门嘭地一关，再见88。
陈状元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居然不喜欢状元，不喜欢金子？！
这双母女，只靠自己的双手生活。名？管你状元榜眼，与我何干。利？我自有之，与你何干。
然而，少女和母亲的话，后来却一直回响在陈状元的耳边，犹如当头棒喝：状元是什么东西啊？千古一人吗？
白衣书生，优雅行来。
他远远就看到了这户农家。一树桃花正盛，他在心里默默吟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真渴啊！不知道那户农家可有人，可否讨杯茶喝。他一边想，一边往院门走去。
一张明媚的少女的脸出现在眼前。甜蜜蜜，她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书生一时怔住，为了掩饰慌乱，赶紧开口：姑娘好！小生出来泛舟，一时走得太远，口渴难当。可否问姑娘要杯酒喝，让我解下渴。
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话，少女噗嗤笑了：公子，你稍坐一会儿，酒不能解渴，待我给你沏杯茶来。
书生这才回过神来，恼恨着自己的笨嘴，为姑娘留下了这么笨拙的印象。他坐下来，看少女纤细的背影进屋，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欢喜。
茶沏了，他端起来，轻轻喝了一口，只觉满口都是春天的鲜在弥散。少女退到桃树下，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他。
他又心慌了，又开始胡说八道：这是明前的新茶吧？秋天可真好。春光无限好，惜取少年时。荷花快要开了吧......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局促地停下。少女却柔柔地笑开了，眉眼弯弯的，比春风还暖比春光还美。桃花明媚，姑娘的脸庞明媚。书生痴了。
往后的日子，书生苦读的圣贤书里，时时会有一张明媚的笑脸浮现出来。他尝到了思念的味道。
第二年春天，他往院子走去，心里是一年来涌动在心里的话，他要告诉她。
桃花灼灼，院门却久久敲不开。一天，两天，十天......小院桃花落了一地，犹如书生此刻的忧伤。
他提起笔，在木门上写下一首诗，黯然离去。诗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有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女孩子一看，是对面住的年轻人。他们曾经见过几次，隔着院墙。
年轻人是读书人，文质彬彬的。女孩子每天采桑养蚕绣花，有时也读点书。对读书的年轻人，女孩子很羡慕，也说不出的，隐隐有些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美好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也因为美，很多人来做媒，都没有成。说她心高气傲的有，说她想攀高枝的有，她不在意。其实，她想过自己想爱的人的样子，就是这样的年轻人的模样呢。
年轻人离得不远，站定了。眼神纯净，带着笑，轻轻地说了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她没有回答，年轻人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一种温暖的情味从他们的眼底到达心里。
她有些羞涩。他也有些紧张。然后，就各自走开了。
后来，她被拐子卖到他乡给人作妾，又次三番地被转卖，流离凄苦一生。说起这些，她很平静。
唯有在说起那个春天的晚上，那个年轻人时，她的眼里有明亮的光彩在闪动。
她还记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
她还记得，那是她最美丽的时刻。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春去春又来
桃花数度开
但桃树下的那张明媚的脸却不再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
故事的结尾也总是这样
开始于相见，也结束于相见
最美的，永远是桃花灼灼，你的眼波
页面更新：2024-03-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