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谁是那个告密者？

我坐在自己那十几平方的办公室里，脑子有些乱，刚才公司的丁总找我谈话，他说要裁减二名员工，我知道今年的经济形势很不乐观，而我们公司一没有实体二没有店面，只是一个单纯的文化公司，所以，生存起来就更加地不易了。

丁总四十来岁，长得瘦小精干，可他虽然长得其貌不扬，却每年都能拿到不少羡煞同行的业务，而其他的文化公司则多数经营比较惨淡，他们有的寒酸的像皮包客，能雇上七八个员工撑下门面，就算是个好的玩家了，而像我们公司这样有着几个部门，还有着三十多个员工的公司，已经属于少见了。

所以，我们老板丁总很是以此为荣，他在所有的公众场合里，都自我进行着标榜，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很有一种文化大鳄的感觉，不过，这几年，政府与国企的钱不好挣了，而会务与演出的业务也越来越少，所以，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

作为策划部门的总监，我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丁总虽然身体的面积不大，可他的肺活量却是巨大的，作为老板，他在公司的地位是高高在上的，而他呼喝起员工来那就有如牛马了，在他心情好的时候，对所有的都是笑眯眯的，可是，一旦哪天他不高兴了，那他那尖酸刻薄而又生硬冰冷的话语，就会像坚实的牛粪一样，向你劈头盖脸倾泻而来。

所以，他一来公司，公司上下都惶恐的如惊弓之鸟，无不希望自己能有隐身之术，除了做出成绩向他邀功时现身外，其余的时间在他眼里都无形如空气，不过，我与老总的关系有些特殊。

确切地说，我不是他招聘而来，而是他亲自邀请加盟的，我与老丁是在一次聚会时认识的，他读过我的文章，我也久闻他的大名，当时我们算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后来，他的策划部总监离职，而我也刚好从一家杂志社出来。

于是，他就对我进行了盛情地邀请，因为我们之间有着这样的渊源，所以，现在我们虽然是雇佣的关系，但更多的则是以朋友的关系在相处着，而我在单位里就有了一些特权，在老丁的面前，我没有其他员工那么多规矩。

但即便是如此，我也免不了挨他的骂，好几次我们因事相争，情急之下，他那些难听的话语就像是砖头一样丢了过来，但大多数时间他都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而后主动地缓和局面，嘻嘻哈哈地把不愉快给抹了过去。

有几次我实在是很恼火，但想想他骂人是骂习惯了，有时候实在是由于惯性的缘故，也就释然了，譬如今天，他说叫我裁人的时候，就恶狠狠地强调一定要把王小云裁掉。

说起王小云，我透过我那扇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玻璃向她看去，她正伏着案在写着什么，看不清她的具体表情，但可以看到她那薄薄的肩膀在高高地耸着。

王小云是我从别的部门要过来的人，也不能说是有意的要，只是出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同情，有一次，我去制作部找张部长谈一些事情，还没有进到他的办公室，就听到他那底气十足的男高音。

公司的几个部门都是老丁的好学生，别的本领没见得学会，但是那强势驭下，却做得更胜一筹，他们对待部门的员工都是颐指气使，与老丁比有过之而不及，说真的，我对这种企业文化真是深恶痛绝。

我走进门后，看到张部长正在口吐芬芳地对着一个女员工，我认出这个女员工是他们部门的一个后期编辑，此时的她像一只无助的小鸡，正垂头而立，她的神情呆滞像一个泥偶，而她面色苍白的像一名白血病的患者。

张部长看了我一眼，但是却没有停下他的咆哮声，那个大嗓门直把房顶震得嗡嗡地响，他对着女人喊道：“再给我弄砸，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蛋！出去！”

女人呆滞地走了出去，我对张部长说：“你这样骂人，把人都骂傻了。”张部点了一根烟，说：“有些人就要这样骂才开窍，因为她就是一个笨蛋，我这是帮她开开窍。”

张部长的办公室与我的一样，都是可以从里面看到外面，我看了一眼刚走出去的那个女人，看到她正用牙齿咬着下唇，似乎在无声地抽泣着，我有些于心不忍，我问张部长，那个女人问什么？从张部长嘴里得知，她叫王小云。

这时，张部长接了一个电话，他这电话一接就是半天，我又把目光望向了王小云，看到她用胳膊支着头用一手在纸上胡乱地画着，在张部长的办公桌墙壁上贴着一张员工通讯录，我找到了王小云的名字，用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开心些，不要让工作影响了情绪。”

发出之后，我喝着咖啡观察着她的反应，只见她掏出了手机看了看，好像有些纳闷，公司每个部门都贴着员工的通讯录，她疑惑了片刻，起身走到了通讯录那，用眼睛一行一行地查找着，眼光最后落到一个名字上，她低头看了一看手机，又抬起头看了一眼我们呆得办公室。

当然，她是看不到我的，我忍不住笑了笑，接着我收到了她的短信，她回复到“谢谢，陈总。”

这样，我们就算是相识了吧，后来，我们部门一名员工因事情辞了职，而王小云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了这边的信息，她来找我，求我把她调过来，还说，她的策划能力比她的后期制作能力要强很多。

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她给我看了她的很多作品，我看了一下她的作品，说真的有很多确实不错，很见一定的功底，只是她的风格有些怪异，让人有种压抑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她独特的想像力与艺术个性吧。

不过，说真的，她的水平其实与我部门那三个现有的主力员工比，也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我很是犹豫，可是，一想到她那天受到的待遇，我又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后来，我还是把她要了过来。

我们部门现在有三个最核心重要的员工，其中我最欣赏的就属小梁了，她是我进公司以后招来的第一个员工，聪明、能干，关键还长得漂亮，她的眼睛很是清澈，让人看后有种说不出来的好感，她的业务能力也很强，工作交给她可以说很放心。

她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平时对我有种亦师亦友的感觉，刚开始公司上下还开着我们俩的玩笑的，后来，小梁把她的男朋友带到了公司，是一个又高又壮的大个子，有1.9米的身高，那个块头不打篮球真是浪费了。

可是，我真是不太喜欢小梁男友的那种油腻感，小小的年纪满嘴地男欢女爱，他来公司几次，每次都当众对小梁又亲又摸的，看得大家都直笑，小梁也只是小声地骂着“讨厌。”就没有了下文。

他不光手脚让人不舒服，而且嘴巴还是油滑，是属于自来熟那种，我请他们俩吃过一次饭，他俩坐在我的对面，全程他的手就没有离开过小梁，他还特别喜欢在我跟前说，他与小梁那些比较隐讳的私事，这一点真让人反感。

不过，尽管小梁挑选男朋友的眼光不行，可是，她的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而我，最近总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想辞职不干了，自己实在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而公司的企业文化自己又十分的排斥，可是，现在公司的业绩并不好，如果现在提出辞职，一定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我只是想了一下，还没有做出具体的动作。

其实，我已经把后期的工作做了安排，那就是让小梁接自己的班，这样我一走，我们部门才不至于会发生大的变动，可是，近期小梁的表现却总不近于人意，这不，今天她刚做出来的一份策划，一点都看不出她的实力，满纸地废话，这样的一份报告怎么能让客户满意呢？

我叫来了小梁，可是还没有开口，却听到小梁说：“老大，我不干了。”我愣住了，我问她为啥，小梁不说话只是勾着头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那杯果汁，就像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沉默了许久，她才说了一句：“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笑了笑，说：“你这打击面也太广了，你是因为想辞职，才把这份策划书做成这样的吗？”

她说：“是，也不全是，我就是不想在这个公司干了。”“因为什么？”“因为，王小云吗？”她不说话，最后狠狠地说：“你们关系不一般就不一般，可千万不要扯上我，她老是针对我，是什么意思，她那么敌视我，好像我影响了你们什么好事一样，还说我吃她的醋，哼，还要不要脸，就她那个样子，有醋让我吃吗？”

我听了哭笑不得，感觉事情有些乱套，小梁继续说：“她这个人很阴的，大家都知道她很孤僻，喜欢一些另类的东西，后来，我发现她不光阴暗，而且还挺邪乎的，我发现她在纸上画着我的头像，上面还射了很多的箭。”

“不会吧，你太多心了。”小梁继续说：“和这样的人当同事，天天待在一起，早晚把人恶心死，所以我不干了。”

我沉默了一会说：“你不能走，我给你说实话吧，我打算从公司走人了，你是我选定的接班人，当然，我现在只是打算，没有对任何人说，而对于王小云，丁总已经决定要把她开除了，所以，你不能走。”

小梁听了我的话后，很是吃惊，她的神色有些呆呆的，她伸手去端桌子上的果汁，却不小心把果汁杯子弄翻了，黄色的汁体倾洒到桌子上，后来就顺着桌面流了下去，小梁抽了几张餐纸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接着，又隔着桌子认真地观察着我。

其实，我想辞职的事情，我是告诉了王小云，因为，我发现王小云是一个很可怜的姑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跟别人跑了，而她的爸爸双腿还有残疾，他们现在的收入主要来自于王小云的这份工作，而她每个月也只有2500元。

这2500元对于他们父女来说，只能解决个温饱，而她的父亲据说还要长年地吃药，一个多月前，有个做企业的朋友来找我，有意让我帮忙做一套宣传册，我就把这个活私下里接了下来给了王小云。

我只是想让她赚些外块，不想这件事情让老丁知道了，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老丁在公司利益上一向是冷酷无情的，我如果拿着王小云家境来说事，那根本没有用，最后，我只有把这件事情扛在了自己的头上。

那一天，老丁看了我半天，最后才挤出来，：“你和王小云是什么关系？”我说：“没什么关系，她是我的手下，仅此而已。”

老丁继续盯着我的眼睛说：“如果她是你的相好，那这件事情就算了，如果不是，那就按公司的规矩办吧，通知办公室，扣发本月的工资，马上开除，然后再通报各部门，以儆效尤。”

我深知开除王小云对她意味着什么，我望着不怀好意的老丁，只用向他认了输，说：“好吧，我承认，我与她的关系确实有些特殊。”

老丁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说：“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不老实，可是，你的口味也够特别的，放着如花似玉的女徒弟不动，却去吃那个瘦不拉叽的草。”

这件事就这样看似风轻云淡地过去了，我们都不再提起，其实我知道我与老丁已存在了一定的芥蒂，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王小云，不过，最后她还是知道了，她要请我吃饭，我犹豫了半天，还是答应了。

那一天，我们多喝了几杯，可能是白色液体在体内作怪吧，当王小云向我表明一定会为了我在单位好好干时，我一时兴起就对她说：“我要辞职了。”

她很吃惊，她问我什么时候辞职，我说还没有定，决定之后会给她说的，还说要她保密，不要告诉任何的人。

今天，我把我要辞职的事情告诉了小梁，小梁擦完果汁问我：“你真的要走？那我跟你一起走！”我心头一热，小梁啊，真不枉我器重了你一场啊，我看着她笑了笑说：“傻丫头，又不是旅游，带你一起走，好好在这儿干，给我守好了摊子，说不一定过段时间我还要回来呢。”

“那好吧，你一定要回来，不能骗我。”小梁认真地说着，过了一会，她又问：“老大，你辞职的事情，有没有其他人知道？”“除了你，只有王小云知道。”

“噢”小梁把这个语气词拉得起伏而悠长，脸上好像罩上了一抹阴影，下班后，我迟走了一会，看见小梁还在加班，小梁真是一个不错的员工，她只要想工作那一定是全力以赴，做事又快又好，我知道明天一份高质量的策划方案，一定会放在我的桌上。

第二天，一天无事，第三天上午，我刚打开我的电脑，丁总的电话打了进来，他叫我去他办公室里一趟，我想他可能要问我要部门裁员的名单了，可是，当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时，却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

他正在写字，条案上铺着一张六尺全开的宣纸，宣纸上有张A4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的字，我凑上去看了一下，是首《沁园春》，想必是老丁新赋的词，老丁指了一下沙发，示意我坐下。

我便坐在沙发前的茶案旁煮了一壶茶等着他，他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挥笔提词，一般总要写上半个小时左右，我默默地等着他，他写完字以后，又看了看，才坐了下来，他开口了：“咱们兄弟有话直说，你是不是要辞职。”

我脑子轰的一响，然后像空中起了大雾一般，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有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我有些措手不及，然后只能支支呜呜地说：“只是有这个想法……”

老丁用手捏着茶杯的边缘，两只眼睛像眼镜蛇一样盯着我，“为什么想辞职”？他问，但是，不等我回答，他马上又说：“呃，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经心生去意了，咱们俩人个亦师亦友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秉性，绝对不勉强别人做事，你想离开，说明心已经是不在这里了，我完全尊重，今天下午就开会宣布部门调整与裁员一事吧，开完会，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之快，自己还在逡巡徘徊，担心一走了之太伤感情，这边已经宣布我被解雇了，我的嘴唇干得很厉害，喝了口茶，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我走以后，业务不能断层，我还是向老丁推荐了小梁，说她完全可以挑大梁了，同事们也都很认可她，老丁没有说话，只是面目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呃，公司会考虑的。”

另外，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王小云虽然各方面不够十分的出色，但是对公司还是有用的，而且这份工作对她来说非常的重要，希望兄长能看在我的薄面上让她留下来。”

老丁看了我一眼，说：“你要是叫我老总，这个人我绝对不留，可是，你叫了我兄长，这个人我就留下了。”

我向老丁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出去了”，老丁起身为我打开了门，他的另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以后就算不在这儿了，希望咱们还是好兄弟，有空了就多回来看看，公司和我随时欢迎你。”

老丁说完，朝我挥了挥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我的心脏一跳，突然感到一阵的孤独与无助，仿佛整个世界将我关在了门外，我回到了企划部，看到小梁与大家正在说说笑笑，我神色忧郁地进了办公室。

小梁看我走了进去，她也跟着进来了，她问我怎么了，我强颜欢笑地说，我的辞呈老总批准了，小梁很吃惊的样子，正待说话，老丁办公室里的主任跑过来说，老板叫小梁过去，我看到这一切，知道老丁接受了我的建议。

半个小时后，小梁回来了，她的表情有些复杂，我正在收拾我的东西，她凑到我的面前，说：“师傅，老总让我接你的班，但是策划部要跟会演部合并，我只能先当个副总监。”

我说：“这也不错了，会演部的总监比你资历高，你一下子上得太快会不服众的。”我停了手用眼睛看了看小梁，突然发现她有些心虚，我不再想那么多了，把部门一些事情向她做了交待，然后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把她送出了办公室。

我的确是有些累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的头脑一片地混乱，我想了下整件事情的经过，知道我要辞职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小梁，一个就是王小云，那么她们当中是谁告诉老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