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咖啡里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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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剑》，作为金庸早期的作品，它比不上《笑傲江湖》的深刻精致，比不上《天龙八部》的博大精深，也比不上《连城诀》那种层层深入、剥茧抽丝的奇崛。

但它还是足以看出金庸笔锋的功力，同时它也初步展示了先生对于大场面的把握能力。

《碧血剑》全书，虽然袁承志在前台冲锋陷阵，可是，金庸在他身上，却时时附着夏雪宜的影子。

袁承志在危急时取胜，几乎全是用《金蛇密笈》的遗赠。

《金蛇密笈》里的奇招，在袁承志这里似乎是取之不尽。

一套“独臂刀法”，已能令罗立如扬名立腕，轻轻松松尽数破去两仪剑法双人合使的威力。

袁承志最后用来sha玉真子的招式，令拳剑无双的穆人清也觉大开眼界。

这本书里写得最多的，就是袁承志与各种人比武过招。

金庸在《碧血剑》里显示了他极强的写招式的才能。

每个招式写得繁复详细，临阵瞬息变化万千，一脉贯通却又皆能写出不同之处，令人如身临其境，感觉到其中紧张奥妙。

与温氏五老比武的最后，双手抓飞刀的绝技，令温氏五老惊呼金蛇之名。

率众逃离五毒教，最后一手反手挥暗器的功夫，令何红药哭喊出金蛇郎君。

这些绝技，温吞水一样的袁承志使出来已是如此俊逸，可以想见当年白衣飘飘的美少年夏雪宜于万军丛中挥洒自若的风度。

夏雪宜于武学的奇才，可以说已在隐隐之中超过了书中任何一位武学高手，读之令人心下凛然，敬畏俱在。

《碧血剑》的表面上主角是袁承志，而实际的主角是袁崇焕和夏雪宜两人，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像是明暗交织的两条线。

金庸先生自己也承认，其实《碧血剑》中真正的男主是袁崇焕和金蛇郎君。

《碧血剑》，何为“碧血”？

那是袁崇焕的耿耿丹心，千秋英节，为国为家，身居庙堂，而以一身报效国家。

所谓“剑”，自然是金蛇剑，即金蛇郎君是也。

所以，碧血剑不仅仅具有家国主题，也具有情爱主题。

于家国而言，是人对国家有情有义，忠心耿耿；于情爱而言，是人对爱侣至情至性，情深不移。

暗线伏延千里，并托承父之志，袭师之学的袁承志代为成全故事肌理。

都说袁承志的个性不明朗，几乎无一是处，是“金庸作品中最没存在感的男主”，无论他的故事还是他的性格，都没有太多精彩之处。

他更像是夹在自己父亲袁崇焕和金蛇郎君之间的“工具人”，只是为了串起书中的情节线索而存在。

袁崇焕是袁承志的政治背景和性格、心理形成的最重要来源；而夏雪宜则是袁承志江湖经历的重要渊源。

袁崇焕光芒四射，我行我素，浴血沙场，矢志卫国。

金蛇郎君夏雪宜心狠手辣，却又用情至深，咬着挚爱的金簪死在无人知晓的洞穴中。

这两个角色都十分出彩鲜明，袁承志在这两个隐形主角的凸显下，黯然失色。

名将遗孤，从小就被寄予厚望，师从江湖顶尖高手，追随者众多，七省盟主，基本上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袁承志在感情上，虽然呆板了些，却也是至诚之人，对温青青非常专一，能容忍她的刁蛮任性无理取闹。

面对阿九这样内外兼具的姑娘，心动难免，却也并未越界。

这是典型的金庸笔下的男主角形象，很完美，但反而不容易突出，就不幸成了存在感比较低的主角了。

但年龄渐长，阅历渐增，倒也看到了袁承志的可贵之处。

袁承志其实并非一个迂腐的守礼君子，而是文质彬彬的青年才俊。

金蛇郎君潇洒恣意，但其结果是何红药为其情困一生，温仪在温家堡里等待一生。

袁崇焕更是历史上争议极大的人物，最后也是身死午门，不得全身。

再观袁承志，反倒成为这两人之间的一个平衡。

袁承志从小家破人亡，背负着家仇长大，长大后的他没有大侠的洒脱大气、也没有机灵古怪的小聪明，更不是有突出人格魅力的恶角。

袁承志像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中间人物，任他人有多光彩夺目，他只尽力做好自己人生的主角便是了。

袁崇焕是评传里的主人公，略去不提；金蛇郎君夏雪宜的确更有特点，他的个性更有棱角，他的故事更加曲折坎坷，说他是主角也并不为过，但并不能就此否定袁承志的主角地位。

袁承志经常以一个“和事老”、“公正执法”的形象出现。

他在平息两方事端的时候，都尽力给双方都留“面子”，绝不逞能。

袁承志的身上同时背负了家仇、国恨、儿女情长、师门师命。

在遇到温青青之后，很多人评价袁承志过于受礼，迂腐之至，其实不然。

他之后看到了貌美的阿九、干练的焦宛儿、妩媚的何铁手，仍保持着对温青青的忠诚，实为不易。

在感情上，袁承志选择坚守。

在崇祯皇帝将要被太监曹化淳谋刺的时候，国恨压制了家仇，救了sha父仇人崇祯，选择克己。

再读此书，发现袁承志的每一次选择，站在世俗的视角来看，其实都很不容易。

而袁崇焕与夏雪宜这两个传奇男人的故事，经由袁承志带出而横空出世，也就注定了袁承志的一生为其而奔走。

其实袁承志和夏雪宜的人生际遇何其相似。

袁崇焕是国仇，夏雪宜是家恨，都是亡命之徒式的人物，最终皆是含冤抱屈而死。

夏雪宜背负灭门之恨，袁承志也是一心为袁崇焕报仇雪恨。

夏雪宜和袁承志均为武林高手。

夏雪宜爱上了仇人温家的女儿温仪，而袁承志喜欢仇人崇祯皇帝的女儿公主阿九。

夏雪宜为了温仪从此放下仇恨放弃找温家继续报仇，而袁承志为了阿九的哀求没有亲手了结崇祯的性命。

袁承志也是袁崇焕“舍身取义”精神的继承者。

只是袁承志要比他父亲旷达，看到无力回天就带着众人出海，寻找一片让他们能心之所安的地方。

袁承志重道，他不计自身的地位、名利和财富，而以天下百姓的福祉为信念，为之奋斗。

袁承志重义，他始终与朋友站在一起，七省武林好汉推崇的正是他这份侠义，哪怕最后面对茫茫不可知的未来，依然有很多人愿意追随他。

袁承志也重情，虽然他爱的那个女子有很多缺点，不是最美也不是最好，同时他也一路面对许多诱惑，但是他经受住了这些考验，坚守住了和爱人之间的情义。

所谓碧血剑者，乃是合庙堂与江湖，英雄与侠士，国家与私人，忠义与情爱。

袁承志同时继承了前者的志向与后者的真情。

正是他这样一个“普通人”，以一身遭遇华夏沉沦，力挽狂谰而不得，无力兼济天下，于是退而齐家，独善其身。

所以，袁崇焕的忠义与金蛇郎君的真情，借“碧血剑”这个主题，在袁承志身上得到了继承与发展。

袁承志的政治觉悟是一个发展的过程。

承父之志，决心sha死崇祯皇帝，也就顺其而然地支持闯王义军，从未有过多想，不曾想过清朝到底如何。

崇祯sha死自己的父亲，清朝是自己父亲的敌人，所以自己当然要对付他们，这也就是他“承志”的由来了。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袁承志渐渐意识到清朝的明智和闯王流寇们的腐败，以及明朝的日渐衰败昏聩。

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年代之中，袁承志在三股混沌的力量之中，虽然失去希望，但是依然带领兵将坚持战斗许多年，终究不敌强敌。

袁承志渐渐认清了现实，既无法支持清朝，但是又不可能投向清朝，外加对明朝的彻底失望，才选择了远赴海外，不理世事。

可以说，袁承志内在实际上经历了一个理想破灭的过程。

所以，读到他最后远离纷争，在深沉的无力感之中，更多的是一种理解之情。

金庸是一个“有目的”的写作者，他要借各色英雄儿女之酒杯，浇胸中之块垒。

在金庸的书中，其实是不是主角也没有那么重要。

例如《射雕》中，郭靖虽然是主角，却不如杨康、欧阳克有吸引力。

例如《倚天》中，英俊温和的张无忌，可能在大众心里也远不如谢逊、杨逍那么有个性和魅力。

金庸笔下的江湖，这天地之大，并不在乎一章一句、一人一事的得失。

所谓主角配角，都不过是他统驭下的一枚棋子。

一个人物的经典程度（尤其是所谓的主角），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他所承载的主题的力度。

在《碧血剑》里，金庸想表达的家国之思，其实已经很深远了，但因为是作者早期的作品，从谋篇布局和人物刻画上来看，确实还远未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袁承志的承载力是稍显单薄的。

说到此，最佩服的还是《天龙八部》。

正所谓“众生皆苦，有情皆虐”，人人皆入六道轮回，做到了主题与人物塑造的水乳交融。

~END~

（图/网络）

作者：咖啡里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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