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孩最羞耻的秘密，都藏在这部关于阴道的「禁片」里

今天，她姐想讲的话题可能有些禁忌。

有人觉得过于尖锐，有人觉得很是低俗，总之难登大雅之堂。

但就在刚刚，后台收到这样一条私信——

我觉得必须讲讲这个话题了，有人可以四处炫耀给女孩破处，凭什么这个话题却成为禁忌？

好了，我要说了，今天想讲讲「阴道」。

具体一点，是一帮中国姑娘把阴道搬上了舞台。她们演了一出话剧，叫《阴道之道》。

《阴道之道》在2012年就问世了，但由于富有争议，这出剧打一枪换一炮，以不同的面貌，辗转在不同的城市大大小小的剧场里。

最近一次出现，是在线上。

波士顿小组把《阴道之道》做成广播剧，在今年4月11日早上8点播出。

女孩们在剧里面，可大胆了。

她们讲述初夜、自慰、呻吟和性高潮。

同时，女孩们又在哭诉。

哭诉阴道这个器官带来的羞辱、痛经、性骚扰和强奸。

先别急着骂她们不守妇道。

道可道，非常道。请听听看《阴道之道》，究竟有什么门道。

阴道的污名化

长久以来在中国，性等于禁忌，跟女人相关则更是如此。于是乎：女人不能谈性，女人的性器官不能说。

阴道这么多年不被说出口，那它也不会被看见，不被反思，不被记忆。

第一个把阴道搬上国内话剧舞台的人，是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艾晓明。

她想通过“阴道，我说出来了”，先讲出来，才有讨论的余地。

2004，胡杰，《阴道独白幕后故事》

毕竟——

观念里，人们对阴道三缄其口。

现实是，关于阴道的伤害，每天都在社会新闻里上演。

譬如猥亵，譬如强奸。

中国有84%的女性遭受过不同形式的性骚扰。

熟人性侵占比高达70%。

每发生8起强奸案只有一起报警。

世界上有97%的强奸犯没有坐过一天牢。

《阴道之道》的主创团队Bcome小组参加过三联生活周刊主办的《LIFE+演讲2017》。

《LIFE+演讲2017：阴道之道》

演讲之前，她们表演了话剧其中一个章节「性侵害」。

女孩被人强奸，但她无处诉说。因为外界的声音太强大了——

这些声音没有首先问罪强奸犯，而是把枪口对准女孩。

「性别暴力口述史」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这种荡妇羞辱，我们见得还少吗？

曾经有一版话剧里，一个片段令她姐印象深刻，我愿把那个片段命名为「四块广告牌」：

演员拿出四块牌子，分别写着：“第一次她被施暴者强奸”，“第二次她在法庭上被强奸”，“第三次她被大众传媒轮奸”。

第四块牌子问：“如果是你的话，你还会报案吗？”

《阴道幕后故事》

筹备阴道话剧时，出了一个新闻：女生在学校被人强奸，她选择自杀，后来学校有老师评论道“死了也好，她还怎么活呢？”

台湾性别研究教授何春蕤痛斥这种假慈悲发言：

到底，是谁不让她活呢？

不正是你们那套「好女人」规范吗？

何春蕤教授《阴道幕后故事》

所谓的“好女人规范”，随手一数，哪条不让人胸口发紧、气血攻心——

女生要有女生的样子。

性经验，男生越多越好，女生越少越好。但是不能没有，没有是老处女，有了是公交车。

女生出轨是搞破鞋。男生出轨，不过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处女情结只是个人爱好，非处不娶可以大行其道。

……

这些规范，甚至扩大到了女性的阴道。

平时要当阴道不存在，讨论它不是好女人。但是——

月经是不洁的，每月一次的流血不能被人看到。

处女膜极其珍贵，破了会没人要。

啪啪啪太多，阴道会松弛。

私处黑=私生活不检点。

阴道需要定期清洁，健康的私处没有味道。

还有阴唇不能肥大、阴毛如何修理、私处保持紧致……

即便到了今天，这些言论依然蔚然成风。

可以负责任地说，上述规范全是谬论，而且错得离谱。

爱上阴道，从正确认知开始

《LIFE+演讲：阴道之道》的主讲人叫Zoe，她担任过这部话剧的导演。

最初加入Bcome小组做这出戏，是因为她看到了中国从医生到个人、从上一辈到这一代，对阴道的无知。

她小时候痛经到痉挛，而妈妈却无能为力；病情恶化到分泌褐色液体，但为了不破坏处女膜，医生拒绝检查。

这些无知，集中体现在话剧其中一个章节「在妇产科」。

一位妇产科实习医生，在短短的实习期里，见证了女性一生各式各样的苦难。

她说：“我曾为自己的专业充满骄傲。可究竟是谁，让那些女孩不去了解、把握和保护自己的身体……”

「在妇产科」

她见到奉献一辈子的老妇人，拒绝治疗自己一拖再拖的妇科病，“儿啊，把钱拿给孙子上大学吧。”

一个怀胎好几月的妇女，坚决要堕胎，只因发现是女婴。

还有年轻女孩花高价去做处女膜修复术；或者把堕胎当避孕，一年来打好几次……

而这些事件，正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轮番上演，一代一个轮回。

要打破死循环，首先要正确认知什么是阴道。

阴道是女性内生殖器，它连接子宫和外生殖器。

阴道是女性的性交器官，也是排出月经血和娩出胎儿的通道。

阴道博物馆

每个女人的阴道都不一样，阴唇有各种各样的形状，都是正常的。

400位女性的「阴户长城」雕塑

阴道有自洁能力，不需要过度清洗，它的咸味是健康的。

所谓“又粉又嫩又对称才正常”，是社会观念对“完美外阴‘的扭曲式想象，把女性的外貌焦虑推到了极致。

商家利用这种想象，趁机兜售「私处美白」、「阴道清洁」、「私处香水」、「缩阴手术」……

这些商品百害而无一利，反而会造成阴道炎等妇科病。

还有，阴道松紧程度只跟年龄和生育正相关。

色素沉淀很正常，与性生活频率无关。

所谓“啪啪啪多了会松弛”、“私处黑=私生活不检点”，从外貌焦虑完美过渡到荡妇羞辱，成为社会拿来规训女性身体的利器。

《阴道之道》有一章叫「初夜」，摆到台面上谈某些男性的处女膜崇拜，显得极其好笑。

其实处女膜并不存在，它本身就是破的。

很多女性第一次不会流血，处女膜修复术不过是专为男性自尊准备的滑稽表演。

所以，初夜不重要。对方征求性同意，享受每一次性爱，才重要。

「初夜」

话剧还有一章叫「月经」，那是几乎每个女孩共同的生命体验，但世界一度对此一无所知。

「月经」

一条#散装卫生巾#热搜引起的舆论地震，一场「卫生巾互助盒」行动掀起的girls help girls革命。

近年来，月经不断进入公共讨论空间，社会终于对它有了一些认知和了解。

然而，阴道相关的生理知识还有太多太多，因为禁忌，它们被知道得太少太少。

这些科普知识需要被说出来，借由《阴道之道》，它们需要被说得更大声。

重新夺回阴道的话语权

阴道在社会新闻里，是性暴力；阴道在妇产科，是生理病痛；阴道在家族长辈口中，是传宗接代。

但阴道其实长在女性自己的身体里。

它有个最主要的但从不被人提起的功能，是带来快乐。

不然为什么阴道里有个器官叫阴蒂，它除了带来性快感，没有别的功能。

《阴道之道》至少花了三个篇幅，大讲特讲女性如何夺回阴道的掌控权。

首先是观念上的革命，女孩们编排了一幕简短有力的「婊」，对抗“好女人规范”。

「婊」

“想要摧毁一个女人太容易了，你只需要说她不知羞耻，是个婊子。”

「婊」这个词本身是母狗的意思，后来形容女性放荡，可以轻易拿来羞辱女性。

裙子那么短、喝得那么醉、妆化那么浓、长成那样、谈过好多前男友……婊子。甚至完美无瑕也不行，纯净水婊。

「婊」

面对这种无孔不入的荡妇羞辱，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所幸，我们每个人都做一个婊吧。奶茶婊、绿茶婊、地沟油婊、纯净水婊、圣母婊……”

我们要夺回「婊」的定义权。

早在上世纪20年代的黑人音乐，就有不少女性反复使用「bitch」来赞颂自己的性别。

尼古拉斯凯奇《脏话史》

1968年，女作家乔弗里曼出版《婊子宣言》，意在洗白这个蔑称。

其实女性拥有性欲，并不意味着放荡，那种感觉，其实是力量。你是婊子你自由了。

「婊」只是思想纲领，另一个章节叫「自慰课堂」，这才算得上行动目标。

“我觉得这个自慰吧，像一个小饼干，工作累了来一个，心情好了来一个，睡不着了来一个，实在是居家旅行、工作休闲必备良品。”

「自慰课堂」

每个戏都有自己的名场面，如果《阴道之道》有，那一定是「呻吟」。

无论哪个版本，这个环节都充满了奇思妙想。

小清新、重口味、欧美式、超声波、机关枪、跳楼式、表白式、上海本土式、精神错乱式、胡言乱语式……

「呻吟」

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呻吟模式轮番上阵。

观众开始或许感到冒犯，或者不好意思，然后触发好奇，接着一起哈哈大笑，所有的不安和禁忌，都随着笑声释放了去。

「呻吟」看似半开玩笑，其实十足认真：女性可以享受性爱！

阴道话剧，一路走来

最开始，《阴道之道》的灵感源于1996年的美国话剧《阴道独白》。

腾讯搜索“The Vagina Monologues”可看到熟肉。

1996年，《阴道独白》英文原版

那是美国女作家伊芙·恩斯勒采访了200多位不同年龄和种族的女性之后创作而成。

这部剧至少被翻译成50种语言，在超过150个国家上演，是被演出次数和翻译次数最多的当代戏剧。

2003年，中大教授艾晓明完成了《阴道独白》中文版首演。

2003年，艾晓明，中文版

中文版加入了中国语境的表达，因为美版关于性游戏的想象，对我们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之后，更多的版本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至少十所国内高校演过它。

它们有共同的特点：1未经授权，2总是被禁，都属于私下交流的地下戏剧。

2004年，上海话剧中心排练《阴道独白》，被勒令取消，同样的故事发生在北京今日美术馆。

但同年，复旦大学知行社又把该剧悄悄搬上了校园的舞台。

2006年，复旦大学知和社版

2005年，广西华光女子中学排演《阴道独白》，加入了「我要读书」的本土化改编。

同年，北京大学剧社新增「缠足」「少女怀孕」的内容，重命名《她*独白》。

2007年，武汉大学表演该剧获得戏剧大赛金奖，后来奖项被取消。

2009年，北京薪传话剧社上演《V独白》，这是首次经授权的中文版本。

2012年，上海海狸社《阴dao多云》，加入同妻内容，有男性演员参演。

2012年，海狸社版

除此之外，还有华中师范大学版、中山大学东校区话剧社版、厦门大学和首都师范版……

一路走来，如此不易。

中东话剧社版，观众进场要涂指甲油

2013年，这出话剧完全蜕变成一个全新的版本，志愿者小组Bcome根据中国女性的经历，原创了《阴道之道》。

《阴道之道》分为十幕左右，包括「月经」「初夜」「性侵害」「婊」「自慰课堂」「呻吟」「在妇产科」……

与此同时，还在北京13号线上做过快闪演出「我的短裙」。

地铁快闪「我的短裙」

不论哪个版本，都是从女孩说出阴道这个词开始。

又从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中结束。

能够再次看到《阴道之道》的踪迹，其实我是充满欣喜的。

虽然2020年被誉为女性主义在网络环境蓬勃发展的元年，但供女性讨论的空间其实在缩紧。

现在女性主义的讨论被圈定得越来越温和，电视剧是拿大女主人设的甜宠剧，综艺是打女性牌的明星八卦。

很难想象18年前，如此激进大胆的话剧公然出现在中国的剧院里。

这太不真实了，像一个乌托邦。

《来自阴道》的纪录片里，刚刚见证了话剧巨大胜利的导演范坡坡，满心欢喜，采访艾晓明这部剧带来的社会影响。

2013年，范坡坡，《来自阴道》

艾晓明泼来一瓢冷水：

“表演《阴道独白》一定程度上就像cosplay，不是中国的常态，也不是中国学生的常态。”

“当我们借助角色的外衣，能比较安全地说出我们想说的话。去掉外衣，你哪怕说出一点点，都无比困难，甚至令人畏惧。”

2013年，北外女生的「阴道自白照」在网上引发强烈争议，立刻验证了艾晓明的话。

那时这出剧已经在中国各地演出了十年。

庆幸的是，《阴道之道》还在被表演，星星之火并没有散去。

虽然是以广播剧的形式出现。

至少证明一个线上的女性命运共同体正在出现。

伊芙·恩斯勒说：

“我曾有过一个危险的想法，画一张地图，在上面标出对阴道友善的城市。在那些城市，表演一结束，就有很多女人涌来，告诉我她们关于阴道的故事。”

“而我得诚实地告诉你，那些女人那么多阴道的故事，没有一个我不喜欢。”

阴道的故事还在被讲述，别灰心，我们会在更好的未来相遇。

点点「在看」，让我们一起重新认识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