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日记——脱不下的衬衣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此话一点不假。

从内蒙施工回来后，这个部队大院里的一切，真是看哪儿哪儿顺眼，就连平时畏之如虎的单双杠、四百米障碍场看起来都透着那么一丝温馨和亲切呢，这种感觉像极了五个月后我第一次探亲回村时看到久违的小桥流水、红瓦白墙。

“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大同军营已是我的第二故乡。

回来的当天下午，我和本班的几个新兵在大院的澡堂子里美美地泡了个澡，洗完澡还顺便去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点零嘴儿，然后慢悠悠地往回走。

此时初夏将过仲夏未至，天气暖和但还不至炎热。道路两旁花墙内的白杨树已长满了茂密的深绿色的叶子，我仰着头伸出手来比了一下，那些大叶子比我的手掌还要大哩。

青枝绿叶的白杨树看起来比我们施工离开前更显得英姿飒爽威武挺拔，炫目的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到路面形成斑驳葱郁的树影，我们踩着树影步行其下，享受着这难得的一时半刻的悠闲时光。

第二天，号声哨声就又成了我们生活的主旋律。

由于施工被耽误的训练，重新被提到日程上来，G团长亲自给各连布置了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

各连的队列训练暂告一段落，代之而起的是步兵战术训练。

所谓步兵战术训练，说得简单点就是诸如卧倒起立、匍匐前进、滚进跃进、利用地形地物等一系列的战术动作。

如果是没有接受过步兵战术训练的人，可能他们对于战术训练的印象还只是停留在电影或电视剧中英雄人物帅气潇洒的动作当中——

面对着前方敌人碉堡的火力压制，我们的战斗英雄挺身而出，先来一个行进间卧倒，再是一串干净利索的侧姿或低姿匍匐，然后快速爬到碉堡下方支起炸药包拉燃导火索，最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一个侧滚或后撤躲进弹坑或掩体，随着一声巨响继之一片硝烟，敌人的碉堡就哑火了……

这一波操作帅不帅？

帅，当然帅。

可是我们都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人前风光，背后沧桑”、“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换句话说就是，要想拥有这么帅的战术动作，背后的日常训练就是一个字：苦，如果非要再加一个字，那么我觉得是——疼！

比如卧倒训练，就是手疼。

卧倒分为原地卧倒和行进间卧倒两种。原地卧倒动作相对简单，所以在新兵连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到。

一般来说，训练战术动作都是在战术训练场，因为那里有松软的草地和复杂的地形，便于训练。

可是在新兵连期间，我们的训练都在营房附近，比如操场。要知道我们的操场上可没有草地，有的只是麻麻赖赖一点儿也不光滑的砂石混凝土地面。

当听到“卧倒”的口令后，左脚迅速向正前方迈出一大步，成左弓步状，同时身体前倾，左手顺左脚方向向前伸出，掌心向下稍向后，按膝、手、肘的顺序着地。

对于我们这些刚开始接触卧倒训练的新兵来说，由于还没有完全掌握好动作要领，又加上是在这么硬的地面上训练，擦伤磕伤再所难免，膝、手、肘这几处着地部位首当其冲。

半天训练下来，不少人的膝、手、肘都被磨破了，那个疼啊！

中午休息时间，脑瓜灵活的新兵（自然包括我）想出对策，赶紧请假去了趟小卖部，买回了护肘护膝，手套自不必买，因为施工时每人都发了好几双还没用完呢。

和上午一样，下午的战术训练还是从卧倒开始。

当班长喊出“卧倒”的口令后，所有人同时按规定动作，膝、手、肘依次落地。嗨，真就一点儿也不疼！护膝护着膝，护肘护着肘，都厚着哩。

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没想到这手套完全架不住砂石地面的摩擦力，几次下来手套就磨破露肉了。没办法，没了手套的保护，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就还得是这只肉手，每一次卧倒，手上磨破皮的部位，都是一阵儿火辣辣地疼啊！

我们管这种疼，叫磨着疼。

好在这种磨着疼已经成为回忆了，如今我们的战术训练都是带去靶场附近的战术训练场。

只是战术训练场并不太大，全团都来搞战术训练，场地就不够用了。有时候，我们去迟了，就只能带到旁边的野地里去训练。既然是野地，那就根本无法预料地面上都会长些啥了。

至于土啊泥啊的，我们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不刚刚才在内蒙高原上与它们耳鬓厮磨了那么久，日久都生情了不是？

只是我最怕一样东西——刺儿，一种不知名的刺儿，扎到手上身上又痛又痒。

有时候不凑巧，一个卧倒下来，手上腿上就扎上好几个刺儿，疼得呲牙咧嘴可又不敢喊出声儿来，不然班长非得让你一个人连续再来上好几动。

我们管这种疼，叫扎着疼。

跟卧倒比起来，还有一种更疼的战术动作叫侧姿匍匐。

所谓侧姿匍匐，是为了区分低姿匍匐来说的，两者统称为匍匐前进。

侧姿匍匐是指利用身体左侧及左小臂着地，左大臂向前倾斜支撑上体，左腿弯曲右腿收回，右脚靠近臀部着地，用左臂支撑力和右脚跟的蹬力使身体前进。

要做好这个动作，一是靠左小臂用力，二是靠右脚跟用力。穿着鞋的右脚跟儿表示毫无压力，觉着疼的自然是左小臂。

如果仅仅是应付训练，一下一下交待清楚动作，一般也不会太伤手臂。

之所以会伤手臂，是因为每天下午训练结束时，值班排长会组织一次十米侧姿匍匐考核（30秒及格，20秒优秀）。

不及格的除了排长会有惩罚外，失了面子的班长往往也会另有“惊喜”，如此一来大家自然都是拼尽全力了。

在拼尽全力的状态下完成侧姿匍匐的考核，受伤就再所难免了。

“侧姿匍匐准备！”排长兴奋地大声下着口令。

此时两名战士（两人一组，新兵对新兵，老兵对老兵，公平合理）以侧姿匍匐的准备姿势卧在起点线前，支起左臂，紧张地等待着排长的下一个口令。

“开始！”

随着排长的口令，两名战士手脚并用，前扒后蹬，手脚过处，尘土飞扬，活像两只横向打洞的土拨鼠快速向前行进。

十米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旁观者自是觉得短，因为前后也就仅仅二三十秒的时间，可被考核者却正好相反，紧扒慢蹬气喘吁吁，眼望终点却似遥不可及，好容易捱到终点，已是手酸脚软，怎觉其短？

站起身来，拍拍泥土，手臂处虽隐隐作痛，但考核完成后的轻松感已然盖过了这隐痛。再说下一对很快又趴在了起点线前，准备开始新一轮的PK，这热闹岂能不看？

……

一天的训练终于结束了，熄灯号响起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了上铺，准备脱衣服睡觉。

我吧，有个习惯，不喜欢穿衬衣睡觉，哪怕再冷的天，至多也就是穿个背心。

和往常一样，解开扣子掀开衣襟，右手绕到身后拽住左手的袖口往下一拉，“咝——”一阵钻心的痛，疼得我直嘬牙花，抬起左臂一看，小臂外侧鲜血淋漓。

原来白天的伤口已经结疤，而且连衬衣也一起结上了，刚被我脱衬衣这么一扯，衬衣连着疤一起给扯下来了，能不疼么！结的疤还粘在衬衣上，我索性就用衬衣的袖子将手臂上的血擦干，再用衬衣包着伤口（以防白床单沾血），钻进被窝就呼呼大睡了。

可恨的是，第二天一训练，结了疤的伤口又得裂开。等到晚上睡觉时，伤疤又粘住了衬衣，有了前车之鉴，这回衬衣再也不敢脱了，可是不脱衬衣，我又整夜都睡不安稳。

这样的尴尬，一直持续到单兵战术训练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