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词坛演义·第十五回：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说到大唐风流倜傥的多情才子，元稹乃当之无愧名列前茅者，“撩妹”“疼妻”“逗姐”皆有所长，非同一般。和崔莺莺的故事流传千秋，与爱妻的挚情感人至深，同薛涛的姐弟恋缠绵悱恻……当然，他的才子身份不容置疑，好友白居易言：“（稹）尤工诗，在翰林时，穆宗前后索诗数百篇，命左右讽咏，宫中呼为“元才子”，自六宫两都八方至南蛮东夷国，皆写传之。每一章一句出，无胫而走，疾下珠玉。”

　　元稹（779-831），字微之，别字威明，行九。祖籍洛阳，六世祖时迁居长安。他八岁丧父，母亲郑夫人贤慧知文，亲授诗书。九岁即工属文，十五岁明经擢第，二十四岁授秘书省校书郎，这启航可算顺风顺水，而且又得到京城高官韦夏卿的赏识，将小女儿韦丛嫁给了他，不用说元稹也早已赢得了孔雀女韦丛深深的爱。

　　韦氏不好虚荣，微之当时尚未富贵。“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人婚后颇受贫困之苦，而韦丛无半点怨言，小夫妻俩情浓义厚。然而苍天不遂人愿，韦丛在二十七岁时不幸病故。元稹悲痛至深，写下《遣悲怀三首》、《离思五首》、《六年春遣怀八首》等，篇篇感人，字字含泪。有人评价《遣悲怀三首》：古今悼亡诗充栋，终无能出此三首范围者。

　　元稹《离思五首》其四，更是人们耳熟能详：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曾经领略深广的大海，别处的水已相形见绌；

　　如若抛开美妙的巫山，其他的云都黯然失色。

　　那一丛丛多彩的花，我现在懒得去转身回眸，

　　一半因我修身养性，更多的是因我深爱着你。

　　元稹以绝代才华，抒写男女生死离别悲欢之感情，其哀艳缠绵，在唐人诗中不多见，他的词也别有情致。

　　樱桃花，

　　一枝两枝千万朵。

　　花砖曾立摘花人，

　　窣破罗裙红似火。

　　这《樱桃花》开门见山，首句点出所咏对象“樱桃花”，次句承上，由一而二至千万，看似平淡，却有层次感。由点到线，由线而面，再至立体。镜头摇曳，画面变得丰满。环境铺垫之后，人物出现又消失——“花砖曾立摘花人”，这第三句触景生情，花砖旁曾经站立此处的“摘花人”如今已经无处可寻，物是人非，情何以堪！遥想当日那跳动飘逸的罗裙，热情洋溢，红艳似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那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最亮的一颗……

　　此时此刻，耳畔仿佛飘荡起《你在何方》的旋律：

　　柔柔的春风吹过发梢，

　　暖暖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

　　在樱桃花开放的日子里，

　　你悄悄走进我的心房。

　　我最亲爱的你啊，

　　最亲爱的你，

　　如今你在你在何方？

　　如今你在何方？

　　……

　　又来到我们相遇的地方……

　　元稹与白居易志同道合，是生活中的挚友，文学上的诗友和政治的战友。在送行白居易的宴会上自然少不了他。元稹得“茶”字，于是吟道：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开头的叶之香、芽之嫩，是从嗅觉、触觉两方面描写茶的芬芳和鲜嫩，接着说到茶的爱好者，“慕诗客，爱僧家”，即“诗客慕，僧家爱”，诗人喜欢品茗不难理解，那为什么和尚也喜欢喝茶呢？这里有个典故，咱们啰嗦两句。

　　相传赵州(唐代高僧从谂的代称)曾问新到的和尚：“曾到此间么？”和尚说：“曾到。”赵州说：“吃茶去。”又问另一个和尚，和尚说：“不曾到。”赵州说：“吃茶去。”院主听到后问：“为甚么曾到也云吃茶去，不曾到也云吃茶去？”赵州呼院主，院主应诺。赵州说：“吃茶去。”赵州均以“吃茶去”一句来引导弟子领悟禅的奥义。见《五灯会元·南泉愿禅师法嗣·赵州从谂禅师》。后遂用“赵州茶”为典故，并以之指寺院招待的茶水。

　　再说，从来名山出名茶，而“自古名山僧占多”，所以佛教与茶的关系自然是密不可分，如碧螺春茶便是僧人所焙制，茶圣陆羽自幼长于寺院中，如此，二者渊源颇深。

　　我们接着看元稹的词句，“碾雕白玉，罗织红纱。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这是说到了茶色、茶具，然后又谈及饮茶的时间，早晚皆可，或对朝霞，或邀明月。最后夸赞起茶的功用，生津止渴、提神醒脑“人不倦”，正是茶可醉人何必酒，书能香我不须花。

　　前文咱们说到元才子是位多情种子，他和美才女薛涛的爱情故事是唐代最出名的姐弟恋。唐元和四年（809年）三月，当时正如日中天的诗人元稹，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出使地方。他久闻蜀中诗人薛涛的芳名，所以到蜀地后，属下为他们牵线相见。初次相逢，悦人无数的薛涛就被眼前这位帅气而有才情的年轻诗人所吸引。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遗憾的是后来元稹因得罪权贵，被调离四川任职洛阳。两人劳燕分飞，关山永隔。

　　才子才女交往，岂能无诗？请看元稹《寄赠薛涛》如何为薛涛点赞并表深情的：

　　锦江滑腻蛾眉秀，

　　幻出文君与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

　　文章分得凤皇毛。

　　纷纷辞客多停笔，

　　个个公卿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

　　菖蒲花发五云高。

　　薛美女曾在朋友圈发了一首诗，题为《寄旧诗与元微之》：

　　诗篇调态人皆有，

　　细腻风光我独知。

　　月下吟花怜暗淡，

　　雨朝题柳为欹垂。

　　长教碧玉藏深处，

　　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

　　与君开似好男儿。

　　薛涛与帅哥唱和时，多以官职敬称，比如“韦校书”“郭员外”“萧中丞”，再亲近一点，直呼其名，如“张元夫”，而对元稹以其字“微之”相称。可以想象，她也许曾经无数次枕着他的名字入眠。

　　元才子与薛涛分别十年多后，准备派人去蜀地迎接她，而此时有著名歌手周季南、周季崇及妻刘采春，自淮甸而来。刘采春歌声彻云，文采虽不及薛涛，但容颜无人可比。这时的元才子似乎已经忘掉了薛涛，题赠采春诗曰：

　　新妆巧样画双蛾，

　　漫裹常州透额罗。

　　正面偷匀光滑笏，

　　缓行轻踏破纹波。

　　言辞雅措风流足，

　　举止低回秀媚多。

　　更有恼人肠断处，

　　选词能唱望夫歌。

　　元稹可谓是唐代的“楚留香”，潇洒风流，处处留香。那看官心中必定有问，这《望夫歌》有何魔力，竟会“恼人肠断”。我先撇开白居易送别宴上另几位名家的一七诗，下回邀请美丽动人、有着天籁之声的刘采春隆重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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