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宛宛清风迎酒客
茸茸丽日醉诗家
张籍(约767年-约830年),字文昌,又称“诗肠”。原籍吴郡(今江苏苏州),后迁居和州乌江(今安徽和县)。张籍与王建的乐府诗从思想内容到艺术风格颇为相似,故并称“张王”。张籍《赠王建》诗云:
白君去后交游少,
东野亡来箧笥贫。
赖有白头王建在,
眼前犹见咏诗人。
张籍还是杜甫的铁杆粉丝,韩愈的得意门生,白居易的至交好友。许多人听说张籍这位诗人,也许是从朱庆馀《闺意献张水部》这首诗开始的。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首诗又题为《近试上张水部》。唐代应进士科举的士子有向名人行卷的风气,以求其称扬和介绍于主持考试的礼部侍郎。朱庆馀此诗投赠的对象,是水部郎中张籍。朱庆馀向张籍他行卷,已经得到张的赏识,临近考试,担心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的味口,因此以新妇自比,以新郎比张籍,以公婆比主考。
张籍读后,回应了一首,题为《酬朱庆馀》:
越女新妆出镜心,
自知明艳更沈吟。
齐纨未是人间贵,
一曲菱歌敌万金。
朱庆馀的赠诗用比喻写成,因而张的答诗与之对应,风格一致,韵味悠长。张籍将朱庆馀比作是一位越国的美女(朱庆馀越州人,今浙江绍兴),容颜美丽,声若天籁,必定会成为网红,诗中暗示朱庆馀不必为这次考试担心,“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张籍此诗一出,让朱庆馀名闻天下。
张籍另有一首《节妇吟》,情词婉恋,可泣可歌。人称“节义肝肠,以情款语出之。妙!妙!”诗曰:
君知妾有夫,
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
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
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
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
用如今的白话来说,就是:
你明知我已经有了丈夫,
还偏要送给我一对明珠。
我心中感激你情意缠绵,
把明珠系在我红罗短衫。
我家的高楼就连着皇家的花园,
我丈夫拿着长戟在皇宫里值班。
虽知你真心如日月朗朗无遮掩,
但我已发誓与丈夫生死共患难。
归还你的双明珠我两眼泪涟涟,
遗憾没有遇到你在我未嫁之前。
有人评此诗道:好自好,但亦不宜“系”。需知此诗一本题下注云:“寄东平李司空师道”。李师道是当时藩镇之一的平卢淄青节度使,又冠以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其势炙手可热。张籍写诗婉拒,表面上抒发男女情事,实际上是以诗明志,表达恕我不能从命之意。这样的表达,正显示其高智商和高情商。
《载酒园诗话》评得好:此诗一句一转,语巽而峻,深得《行露》“白茅”之意。刘须溪曰:“好自好,但亦不宜‘系’。”余谓此说不惟苛细,兼亦不谙事宜。此乃寄东平李同空作也。籍已在他镇幕府,郓帅又以书币聘之,故寄此诗。通体俱是比体,系以明国士之感,辞以表从一之志,两无所负。
张籍以大量“即事名篇”的新乐府诗与王建齐名,号称“张王乐府”。其《雀飞多》既是曲子词,也是新乐府。
雀飞多,
触网罗。
网罗高树颠。
汝飞蓬蒿下,
勿复投身网罗间。
粟积仓,
禾在田。
巢之雏,
望其母来还。
作者与雀儿倾心交谈,表示对雀儿的关注与劝诫。
“雀飞多,触网罗。”首两句先作铺垫,交代下文劝说的背景。雀儿成群结队、自由飞翔,却不料有的雀儿触网被捕。曾经的自由之地,范围已经被缩小——“网罗高树颠”。原先登高远眺之处,已经成了危险地带。于是劝告:“汝飞蓬蒿下,勿复投身网罗间”你要飞,就在那蓬蒿之间吧,不要再往高处那“树颠”飞了。并进一步劝说:“粟积仓,禾在田”,粮仓里、田野间还有你可寻觅的粮食,就别去树梢冒险啦。“巢之雏,望其母来还”,你家里还有小儿女等待你这位母亲去抚养,千万别牺牲了自己性命,让娃娃遭罪。
张籍的诗词常常是语带双关的,这《雀飞多》中的雀儿正是底层人的生活写照,实际上张籍是用寓言的形式表达一种同情与愿望。
张籍是杜甫的铁杆粉丝,曾经“焚杜甫诗饮以膏蜜”。据冯贽《云仙杂记·卷七》载:“张籍取杜甫诗一帙,焚取灰烬,副以膏蜜频饮之,曰:‘令吾肝肠从此改易。’”事情真假无需细究,但张籍诗歌创作受到杜甫的影响是毫无疑问的。
张籍还是白居易的至交好友,两人多有唱和之作。某日白居易@好友张籍,有诗为证,题为《曲江独行招张十八》:
曲江新岁后,冰与水相和。
南岸犹残雪,东风未有波。
偶游身独自,相忆意如何?
莫待春深去,花时鞍马多。
张籍及时回复,题曰《酬白二十二舍人早春曲江见招》,诗云:
曲江冰欲尽,风日已恬和。
柳色看犹浅,泉声觉渐多。
紫蒲生湿岸,青鸭戏新波。
仙掖高情客,相招共一过。
(仙掖:唐时门下、中书两省在宫中左右掖,因以“仙掖”借称门下、中书两省。)
白居易于唐文宗大和三年(公元829年)春,辞去刑部侍郎,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归洛阳闲居。当时朝廷中有多人参加了送别宴,并在酒酣之时,各赋一字至七字诗,以题为韵。后遂沿为词调,名为《一七令》。张籍赋花,诗云:
花,
落早,开赊。
对酒客,兴诗家。
能回游骑,每驻行车。
宛宛清风起,茸茸丽日斜。
且愿相留欢洽,惟愁虚弃光华。
明年攀折知不远,对此谁能更叹嗟。
作者歌吟了花的开落,花的形态、情意和魅力,以及花儿引起人的种种感慨。张籍还从这次送别场景联想到未来,叹嗟时光的流逝,友情的珍贵。
出现在这一次送别宴上的人物,不仅仅是当时的高官,而且多为鸿儒,小小的《一七令》自然不在话下,轻而易举就从笔尖流淌了出来,在文坛留下了佳话。那么还有哪些佳作呢?且容我下回细细道来。
页面更新:2024-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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