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给冬天来点气氛这件事

冬天来了,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自从家里有了婴儿后,温度就被严格地控制在25度。生完小孩刚回家的时候,天气刚开始有点冷,但还是能穿短袖。月嫂看了看房间里的温度计,上面显示24度,她说:这里到底不比医院,我们还是给宝宝多穿点。


这激起了我和小陈的好胜心,我们当天就打开地暖,试图把温度控制在25度。


25度,最多只能穿一件长袖卫衣,的确是温暖又舒适的家。直到前几天有朋友来家里玩,我发现她穿着一件真正的属于冬天的黑色呢大衣,裹着一条厚重的羊毛围巾,从门口走进来,好像带来了整个冬天。


我太羡慕了,今年冬天不仅没有买呢大衣,家里也没有穿得下的呢大衣,你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冬天来了,冬天降临到了每一个人身上,就是跟我没啥关系,一个哺乳期天天待在家里的女性,不知寒暑冷热。我听说很多农场为了让动物冬天也能稳定产奶,会跟我家一样,开足暖气。


不行,非得做点什么不可,冬天应该有点仪式感才对。


鬼使神差一般的,我在网上买了个日式烤架,还有一袋日式年糕。好像日剧里只要切换到冬天,就会有个穿着干净围裙,把自己弄得一丝不苟的妇人,开始以一种闲适自得的心情,在厨房煤气炉上,放一个钢丝烤架,慢悠悠烘烤着块状年糕,等到那块本来又干又硬的年糕,逐渐变得又白又胖,然后噗一下,裂开一个小口,带一点点焦香。


关于给冬天来点气氛这件事


这种冬天从质感上讲,层次很好,很有氛围。汪曾祺写冬天,写到家乡老太太用的脚炉,“脚炉是黄铜的,有多眼的盖。里面烧的是粗糠。粗糠装满,铲上几铲没有烧透的芦柴火(我们那里烧芦苇,叫做芦柴)的红灰盖在上面。粗糠引着了,冒一阵烟,不一会,烟尽了,就可以盖上炉盖。粗糠慢慢延烧,可以经很久。”因为焦糠的味道很好闻,他还仿日本俳句作了一句诗,“冬天,脚炉焦糠的香。”


对嘛,像小动物一样冻得爪子冰冰的,再一点点暖起来,才是冬天的气氛。


烤架送到那天我有点兴奋,拆完包装直接就放到了炉灶上,小陈问我:你知道怎么弄吗?


怎么不知道,少说也看了十来年日剧,就是架在炉子上,拿双木筷子翻来翻去嘛。他站在我旁边,对我竖起了大拇指:你真厉害,光看看电视剧就知道怎么弄。


我听出了嘲讽的意味,但是我不能缩,要证明给他看,在厨房随便弄弄也是可以做出好吃的东西的。


关于给冬天来点气氛这件事


为了不浪费专程买来的日式年糕,我先扔了一块沈女士送的松江方糕上去,也是一种相当美味的食物,小时候一到过年前,我奶奶会在老家的灶批间里,做几十块这样的方糕,他们用的计量单位是蒸,一蒸糕,两蒸糕……当时她还夸我,做糕做得好极了,“将来我们家只有你会做糕”,那年我大概五岁,三十年后我站在炉灶前,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


电视剧里年糕明明没多久就噗起来了,但我的方糕放上去,大火猛烤,一点动静没有,等想到要翻面的时候,已经焦得像块黑板擦。一下让我顿悟,一定要用小火烤。


这意味着,要付出非同一般的耐心和时间。到底要烤多久?大概每块年糕的时间都不相同,反正你必须站在烤架前,像伺候小婴儿一样,全程一直用满含爱意的眼神盯着,只要稍微一分心,上面连一根平平无奇的红薯干都会烤焦。


关于给冬天来点气氛这件事


站了一会,我开始迟疑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连亲生的女儿都扔给了阿姨在照顾,对这几块年糕花这么多时间干嘛?


小陈因为害怕我炸掉整个厨房,全程一直站在我旁边,一边看一边啰嗦:你买这个东西干嘛呢?不要看我,我没看过日剧,不知道怎么弄。你这样肯定不行……


结局就是我拿着一块外面焦了里面还硬着的松江方糕,回到餐桌上,小陈泡了一杯茶,看着我要不要吃掉这块糕。我虽然觉得味道没问题,忽略里面硬的那点,外面的吃着很有野味,好像在什么森山老林里取火刚刚烧烤过一般。但还是有一点不放心,“你说吃这种东西,会不会得癌症?”


小陈点头说,“会。”


关于冬天的气氛,点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


我想起来去年冬天的一件事,也跟找点气氛有关。去年冬天我家装了个壁炉,真正的烧木柴的壁炉,美中不足之处是,为了安全考虑,这壁炉有一块防烫玻璃挡板,就少了点那种原始的氛围,还有点小家子气。虽然我儿子在这个壁炉前吃过喷香的蛋炒饭,到底差点意思。


那年冬天我们去了欧洲旅游,在德奥边界的萨尔茨堡小镇,入住酒店后我发现前台的液晶显示屏上不停出现一个带壁炉的套房,一个带有原始风味,没有玻璃罩的石头壁炉。我敢肯定,萨尔茨堡人一千年前就用这种壁炉取暖,灰姑娘应该就是在这种壁炉里蹭的灰。外面大雪纷飞,这个石头壁炉看起来就跟童话故事一样。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花60欧,从原来的普通房间,换到了带壁炉的大房间,并再三确认,能生火吧?前台微笑着告诉我,能。


你不知道当时我激动的心情,进房间后抚摸了一下那个极其有味道的壁炉,看到底部石头上还有烧焦的痕迹,心跳得扑通扑通。这才是真正的冬天!


关于给冬天来点气氛这件事


一个当地人,他应该喝了至少两罐啤酒,提着一桶木柴上来,负责为我们生火。我们在家点火,小陈会用那种专门的点火器和小瓦斯炉,我一直对他这种求快的方法嗤之以鼻,虽然很快就能着火,但是差点味道啊。


在行的生火大师,用一个小纸片就能把火生起来吧?


那个萨尔茨堡人就是这种大师,他先利落地拿出几根大木头,摆出一个形状,当时我就已经过心服口服,不停地跟小陈说,看到没,人家可是专业的,祖上应该就这么生火吧,你看那些木头,湿漉漉的,还是从雪地里拖回来的呢!那大叔问我拿了一张纸巾,笑眯眯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着之后试图用纸巾来燃烧两根小木柴。


小木柴很倔强,没被点燃,之后他又抽了几张纸巾,均告失败,幸好那盒纸巾用完了,纸巾盒是完美的引燃物,烧得比较慢。但小木柴很难煽动那几根大木头的心,有根看起来比较容易着的木头,总是烧了没多久,就自动歇火,好像它也能领失业救济一样,叉着腰说老子不干了。


这时候我已经很想念家里的火力迅猛的瓦斯炉了,心想欧洲人怎么回事,不知道备点这种东西烧柴火嘛?


大叔奋战许久,终于成功点燃了两根大木头,他朝我们咧嘴笑笑,表示他成功了,之后提着水桶走了。


你猜怎么着,他关上门的时候,火已经灭了。


后来还是小陈出手了,当时我儿子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出于父亲的荣耀吧,小陈在炉子前像个熟练的烧火匠一样,小心翼翼地用本子扇着火。


关于给冬天来点气氛这件事


忙乎半天后,火终于烧起来了。真的烧起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正常人家里很少用这种炉子,因为会冒出大量的烟,还有刺鼻的烟味,这种生火方式在野外比较合适,在家里生火,整个人会被熏得像个腊肠一样。


小孩开始咳嗽的时候,我和小陈说,算了,把火灭了吧,我们已经体验过了。


那天晚上,房间里始终弥漫着一股烟味,儿子时不时咳嗽两下,我忧心忡忡站在窗户前,打开吧,怕房间太冷,小孩感冒加重,关上吧,怕房间里的烟味会对他的肺有刺激。


我就这样,看着外面的雪花飘飘,一会关窗,一会开窗,忙了整整一个晚上。


不过从此以后,我对壁炉的幻想症就被治好了,看家里那个壁炉也瞬间顺眼起来。


生活有时讲究来点气氛,要有趣,有点诗意。


不过糟糕的是,大部分给气氛的事情,因为现代人特有的心急火燎急吼吼的情绪,往往不容易做到位。


我常想着在熊熊燃烧的壁炉前,跟汪曾祺说的那样,“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实际上我们家每个人都忙得要烧起来了,压根没那个闲功夫。


忙乎半天,还不如生个冻疮更有冬日气氛。


文/毛利

作家,已出版四部作品,上海松江人,有一个月薪两万的全职爸爸小陈,一个爱吹葫芦丝的小学生儿子,最近二胎得女,关注并星标,看独立女性如何在上海乡村如何用力生活。欢迎追更公众号新栏目【结婚自愈手册】和【再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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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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