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男性的燥与丧

无意贩卖焦虑，相反，正因为我也是一位男性，对有些事有切身的体会。

另外，本文尽量只谈男性。

01

在1个多月前，有一桩神奇的打架。

一家民营航空公司发生了一起机上斗殴事件。

斗殴的双方是该航班的机长和当值乘务长，以一人骨折一人掉牙结束。

在国内的工作环境里，在工作中打架，绝不是什么稀有之事。我在新闻媒体工作的时候，听说过好几次记者或编辑打架，或威胁要打起来。

当然，打架双方也都是男性。

本不稀奇。

但机长和乘务长打架的对我来说，依然是匪夷所思之事。

因为那是航空业。

航空是一个很特殊的行业，几乎是国内独此一份（可能核电之类也算，但毕竟还是小）。

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民航业，无论是朝鲜还是伊朗、古巴，都需要掌握英语作为工作语言，并遵守一套非常严格系统成熟的国际标准。

和铁路不同，航空是可以有民营涉足的，本次出事的东海航空，就是一家总部在深圳的民营航空公司（东海集团的主业，是房地产）。

但996这样民营行业标配的准则，在航空业是绝对不行的。简单来说，飞行员和空中乘务员的工作时间是有非常严格的法律规定，想加班都不可以加班。

一切都是为了安全。毕竟人人怕死；毕竟坐飞机，是肉体感官上，最危险的出行方式；毕竟一架飞机，少则坐100多人，多则300人以上。

所以，传统来说，飞行人员不但是高薪工作，而工作时长受到严格限制，他们的工作心情乃至心理状态也受到各种科学或不科学的关注。

比如，飞行员在处于婚姻危机的状态下是不可以工作的；比如，对飞行人员（包含空乘在内）的直系亲属有严格的要求，不可以有犯罪记录等。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涉及在飞机里工作的人，在办公室和地勤工作的员工，和其他国企民企的工作状态并无区别。

今天，空乘不再是一个高薪工作，一个月1万元乃至只有几千元收入很正常。抖音里据说有10万真真假假的空姐，主题就是哭穷。

但飞行员至少在中国还是一个高薪工作，甚至是技术性工种里，唯一能够比较稳健地拿到近百万年收入的工作。

所以，机长和乘务长打架，不但意味着双双都丢了工作，对于前者来说，更丢掉了一份难得的“金领”工作。

所以，机组人员在飞行期间打架，不可思议到类似军人在执勤期间当众打架。

而且东海航空我大概知道，没有宽体机，都是中小型飞机。也就是说，两个人打架，几乎是在包括商务舱在内的全体旅客众目睽睽下发生的。

可谓行业体面的末日。

据说，这一飞机上的打架事件，受到了非常高层的，甚至超越部委层级的批示。

也多少体现“匪夷所思”这四个字。

可能是史上受到过最高批示的个人打架了。

02

还有两起自杀事件。

一件是刚刚发生的所谓腾讯员工在内网公开遗书并自杀未遂事件。

总算虚惊一场，人没事就行了。

还有一件则惨痛的多，一名包钢的34岁员工，跳入钢水之中。

关于他自杀的原因，包钢在公告中是这么解释的。

作为一个声明来说，其实比较草率。

死亡原因需要公安机关确认，包钢的这个声明，有急于维稳之嫌。

当然，本文不说公关。

03

世界很大，什么人都会有，三件事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逻辑联系。

机长和乘务长打架，到现在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因赌博家破人亡，古往今来不计其数；股市有风险，世上本没有股市，进的人多了，就有了韭菜。

但我之所以想把这三件事放在一起说，因为我总觉得，这些事情普遍反映了中国男性心理上的一种亚健康状态。

说白了，普遍的不幸福、不快乐。

航空业，本来是金领行业；国营大工厂30多岁的工人，本该是产业工人的中坚力量；至于腾讯员工，虽然互联网工作辛苦，但毕竟大厂，是最让年轻人挤破头皮想成为的一类“打工人”。

也就是说，这三件事里的四位男性，也许都谈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社会精英，但他们理应是一个社会基本盘的中坚力量，却纷纷走上自暴自弃乃至自我毁灭的道路。

我不想小题大做，去把极端个例夸张化。但我也是一位男性，我大概对中国男性的心理亚健康状态是有体会的。

反映到了现实的表现中，就是这篇文章的标题，中国男性的躁与丧。

丧，在年轻一代男性中，是普遍的情绪，从长期待业的死宅到年薪百万的金领，无人不丧。

躁，多见于领导或体力劳动者，的士司机、快递/外卖小哥是重灾区，一点小事骂骂咧咧司空见惯，大打出手也不少见。领导躁得更多，只是一来爆出来的少，二来被所谓“霸总风格”掩盖了。

如果有心，会发现这些年涉及各种老板、领导的办公室犯罪并不少，很多起因就是一些“霸总时刻”。

我甚至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认识的男性朋友里，有没有那种感觉起来，真正幸福，或哪怕快乐的？

好像很少。

我有一个年薪百万的金领朋友和我说，他有时候很羡慕一些网红博主，觉得他们很快乐。

网红博主，如果要以快乐或幸福作为人设卖点，确实需要积极展现这点。

但正如生活中的周星驰和电影中完全两个人，他们是不是真正快乐呢？

以我认识的几个网红来看，好像不是。

那么真正的超级成功人士呢？张一鸣王思聪雷军马云他们快乐或幸福吗？

好像，很难用幸福或者快乐去形容他们的状态。

所以这种心理亚健康，是普遍的状态。

这种亚健康的来源是什么呢？

第一个毫无疑问是仕途经济的压力。

用东亚社会的传统说，

男人华山一条路，要成功。

当代社会，叠加了强大的经济因素后，对男女的压力或者歧视，各有侧重。

对于女性来说，相貌与年龄是重灾区。

对于男性来说，仕途经济如千钧重担，相貌与年龄的歧视压力同样与日俱增。

第二点，是精神的空虚，或者说，缺乏健康的、可实践的爱好。

什么叫做健康的，可以实践的爱好呢？

赌博、吸毒肯定是不健康的爱好，有些人天天琢磨各种宏大议题，星辰大海，对着地图思考怎么打来打去，这种爱好至少是没办法实践的。

虽然这些年，有健康兴趣爱好的人不断增加，我就认识很多人业余做手工做得非常好，但总的来说，数量还是很少。

一个朋友的作品，从他朋友圈直接拿了一下

而且这一点，也始终处于第一点的阴影之下。

首先，成功人士叫做爱好，不成功的叫做玩物丧志。

其次，繁重的工作压力之下，大部分的爱好是不可能实践的。相反，没有比沉迷短视频、手游或赌博之类，更适合消遣每天疲惫空虚的1-2个小时。

最后，以上还属于有经济条件培养爱好的，没有的人，就不去谈“食肉糜”的问题了。

04

还是那句话，我不认为这些打架和自杀的案例，一定就符合躁与丧之类的标准。

我更不想得出中国男性普遍性的不好、劣等、丑陋等结论，也不想去否认中国社会这些年取得的进步。

羞辱无助于解决问题。

但我只是觉得，与宏大的经济成就、社会进步相比，那种结构性的苦闷，却越来越普遍。这就是我感受到的，所谓基本盘出现问题的一种警示。

很简单，这个社会不可能谁都成功，甚至不可能普遍性成功，那么男性社会角色到底是什么？应该追求的社会状态到底是什么？

如果想明白这点，就有机会摆脱这种燥与丧。

甚至有时候我觉得，中国乃至东亚各地的女性，可能因为传统处于弱势地位，对类似问题可能想得比男性同胞更清楚一些。

这也是一些男人总是发出“现在女性过得挺好的感叹”的原因。

不是她们真过得好，或许是她们比你们想得更清楚一些。

最后，我不是什么心灵导师，也无意于用“做人最重要是开心”这种罐头鸡汤来消解这类本质是社会经济结构的问题。

我也只是一个不时需要和这些亚健康状态搏斗的东亚男性。

但我觉得，如果无力改变那些宏观的事情，那么对自己的人生目标和理想状态有更具体、更可行规划，同时培养一些健康、可实践的爱好，或许有助于缓解这种亚健康的状态。

比如有一位前领导，极为钟爱钓鱼，后来努力移居去了一个更容易享受野外钓鱼乐趣的地方，这至少是一种具体可行的目标。

图随便在网上搜了一下，希望他过上这样的生活

比如一位前同事，努力省下每一分钱，目标是能在自己心仪的地方买一套房。

比如体育锻炼，是特别好的习惯。

本质上，确实需要靠自己想明白。

重要的是，酗酒、赌博、随时随地抽烟都是极恶劣的习惯，越远离这些，对自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