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再说洪水是天灾

不管伦敦、纽约和德国的基础设施有何缺陷，一条物理定律仍然成立：空气越暖，容纳的湿气越多。湿气越多，雨水就越多。

西方公民已形成这样的印象：洪水是发生在别处的事情。最糟糕的洪水发生在发展中国家。假如洪水发生在本国，那也是农村的灾难，那里大水漫过山谷和村庄。

但城市——柏油和水泥的堡垒，现代土木工程的奇迹——让我们产生了虚假的安全感。这座大坝可能要决口了。

最近伦敦发生洪灾后，我想：“为什么会发生在这里？”

7月初，人们还未从欧洲杯决赛的宿醉中醒过来，一场强大的风暴袭来了。伦敦北部和西部都下起了倾盆大雨，从历史悠久的汉普斯特德(Hampstead)山顶区，到圣约翰伍德(St John’s Wood)和诺丁山(Notting Hill)的别墅区。波特贝罗路(Portobello Road)一度成了波特贝罗河。

四天前，伦敦的竞争对手纽约也遇到了类似的暴雨，这是因为风暴“埃尔莎”(Elsa)。房屋被淹，但地铁系统也被淹了——乘客们不得不涉水返回地面街道。

上述两场洪水与随后发生在德国、比利时和荷兰的洪灾相比不值一提。后三个地方的洪水不仅泡坏了地下室里的珍贵物品，还冲走了汽车、桥梁、房屋和人。德国媒体称莱茵盆地和默兹盆地的洪水为“水地狱”。

截至昨日，这三个国家有190人遇难，数百人仍下落不明。

有个笑话说，德国人为一切事物都造了词。但他们没有词形容这件事。德国总理默克尔(Merkel)访问灾区时说，“德语里几乎没有词能形容这种惨状”。

是什么导致了暴雨？过去，我们会说这是上帝所为。现在，我们不能推给上帝。

在纽约，国会女议员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将地铁淹水与她“绿色新政”(Green New Deal)提议的失败联系起来。她在一条尖锐的推文中直截了当地指责“化石燃料（企业）高管”，称他们不惜让普通纽约人“游泳去上班”也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在伦敦，这引发了一场关于超级富豪们不断扩建地下室的争论。虽然很有可能是暴雨超出了排水系统的负荷，但人们纷纷指责那些有超大地下室的人用混凝土占据了太多的地下空间，以至于没有足够的土壤来吸水。

只有在乱七八糟的伦敦高端房地产中才有建地下室的风潮。地下室通常是在一座建筑里能买到或租到的最便宜的一层。

地下室是第一个你会感受到洪水威力的地方，正如伦敦北部和西部家中被淹的居民提醒你的那样。电影《寄生虫》(Parasite)中展示了地下室的脆弱，在韩国社会最底层工作、以叠披萨餐盒为生的金(Kim)家眼看着他们在首尔住的地下室公寓被淹——污水齐颈深。

当水开始灌进房门、溢出排水管时，你的财产就受到了侵犯。但这些风暴也可能开始侵犯人们的思想。

席卷德国、比利时和荷兰的风暴的强度是有记录以来未有的。我认为，这将是西方世界首次有人将本国公民的死亡归因于气候变化。虽然2003年和2019年的欧洲高温天气造成了过高的死亡率，但那主要集中于老年人口。死于洪水的人并不分年龄。

不管伦敦、纽约和德国的基础设施有什么缺陷，有一条物理定律仍然成立：空气越温暖，能容纳的湿气就越多。湿气越多，雨水就越多。

看看韩国。韩国气象厅(Korea Meteorological Administration)的一份报告显示，韩国过去30年的气温比1912年至1940年的30年高出1.6%。与一个世纪前相比，韩国一年的雨天减少了20天，但年降水量却增加了约7%，这意味着降水强度更大。现在应该从气候变化的角度再看一遍《寄生虫》。

在气候变化的道德难题中，一些人提的问题是：为什么富国应该为穷国限制自己的活动？房地产价格比乡村高出太多——以至于值得挖地下室——的伦敦，为什么要为容易发洪水的内陆改变行为？为什么住在顶层公寓的人要担心住在地下室的邻居？

前两个问题的答案，任何水文学家都会告诉你，是因为落到富国和穷国、富人和穷人头上的雨水同样多，而你能建造的防洪工事是有限度的。第三个问题的答案，任何建筑商都会告诉你，是因为积水的地下室可能让整栋楼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