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樂：试析焊缀金珠工艺传入我国的时间

关于焊缀金珠工艺器物最早进入现我国国境的时间及传播路线学界早有共识自不需废话，这里就扯扯焊珠工艺老祖宗们是何时掌握的。

有关何时掌握焊珠工艺，中外学者们已做了一定的研究，其中不乏真知灼见。

最早一篇为H. F. E. Visser 于1952年发表的《中国黄金焊珠工艺作品中的几点注记（Some Remarks on Gold Granulation Work in China）》，作者认为不宜贸然讲中国人掌握焊缀金珠工艺的时间定在西汉以前，即中国人最早是在西汉时期掌握该项工艺的❶。

1963年，华特生（William Watson, 1917-2007）为《中国艺术：非主流艺术（Chinese Art：The Minor Arts）》一书所撰写的《黄金》一文中认为：汉代的焊珠工艺是在希腊化时代西方的影响下传入中国的❷。

1993年，邦克（Emma Bunker）教授在《古代中国世界中的黄金：一个文化之谜》中指出，在中国这种真正的颗粒样式技术成熟需晚至西元一世纪以后，但大量的证据已显示中国工匠可能见过并使用这类样式。即中国匠人至晚在西汉时就已掌握了焊珠工艺❸。

1996年，孙机先生在《东周、汉、晋腰带用金带扣》中指出，焊珠工艺约在西汉时传入我国，已知最早例子为广州象岗南越王墓出土的小金花泡❹。

1998年，齐东方先生在《中国早期金银工艺初论》一文中指出，焊珠工艺在西汉时传入中原❺。

2016年，刘凤《图像的线索—中国汉代金银器研究》一文中认为，汉代工匠掌握焊缀金珠工艺的时间应晚于太始二年（公元前95年）❻。

综上可知，焊缀金珠工艺在西汉时为汉地工匠掌握已为学界共识，只是在西汉前期或后期上有分歧，这种分歧产生的主要原因在于：学者们对出土的相关焊缀金珠工艺器物是否为舶来品以及年代难以确定。

浮雕动物纹活舌金银玉带扣和浮雕动物纹马饰一样❼，无疑为汉新帝国由工官统一制作的高等级赏赐器物，其制作者均为帝国作坊工匠，笔者之前在有关汉（新）帝国境内发现的浮雕动物纹活舌带扣演变序列的文章中发现❽，基于该演变序列及史料记载有可能解决如上分歧，并将我国工匠掌握焊缀金珠工艺的时间进一步明确。

（图1）焉耆黑圪垯八龙纹活舌金带扣

年代早于焉耆黑圪垯带扣（图1）的乐浪王根墓、广南牡宜M4、昆明羊甫头带扣的制作工艺中均没有焊缀金珠，而年代晚于焉耆黑圪垯带扣的乐浪石岩里M9、大连营城子M76、寿县墓带扣，焊缀金珠工艺则日趋繁复精美，故焉耆黑圪垯所出的八龙纹活舌金带扣无疑为已知最早出现的焊缀金珠工艺器物，孙机先生曾指出该带扣的年代为西汉晚期❾，笔者前已论证其年代（图2）应为不早于公元前26年的西汉晚期❿，故焊缀金珠工艺为汉代工匠掌握的时间可初断为不早于公元前26年的西汉晚期，而焊缀金珠这种只有在高等级金器上才会出现的金细工工艺，最初掌握者无疑为汉代官坊工匠。

（图2）西汉帝国境内出土活舌金银玉带扣分期示意图

（图3 ）海昏侯刘贺墓出土马蹄金连珠纹与贴珠花装饰细图

定县40号汉墓即中山怀王刘修墓的发掘者认为该墓出土的镶琉璃面马蹄金（海昏侯刘贺墓也出土了同类器物）之连珠纹与贴珠花的装饰（图3）为焊缀金珠工艺制作⓫，但是有学者指出这种装饰并非是焊缀金珠工艺制成的，而更像是有意模仿焊缀金珠的效果⓬，笔者同意此种看法。最近有学者复原了这种连珠纹与贴珠花工艺（图4）,连珠纹即为珠丝，所贴珠花即为掐制的赶珠丝环⓭，由此可知此时工匠并未掌握焊珠工艺。

（图4） 连珠纹（珠丝）与珠丝环的制作方法 图片来源：杨一 一、管理等：《西汉废帝海昏侯刘贺墓出土马蹄金、麟趾金花丝纹样的制作工艺研究》

金银活舌带扣和带花丝纹样的马蹄金、麟趾金出现于汉宣帝统治时期并非偶然——文景休养生息，武帝开疆拓土，为“孝宣中兴”的出现奠定了较好的物质、军事、政治基础，帝国边疆地区也分别于神爵年间平西羌、匈奴日逐王率众降汉、首置西域都护，五凤年间匈奴称藩臣，通往西域的道路无疑更加畅通了，故汉宣帝统治时期“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技巧、工匠，自元、成间鲜能及之”⓮，但从金银活舌带扣和带花丝纹样的马蹄金、麟趾金之金细工工艺可知，汉宣帝统治时期焊缀金珠工艺仍未为我国工匠所掌握，这很可能与郅支单于未灭，西域未平有关。

公元前33年陈汤于康居斩杀郅支单于，至此西汉帝国威震西域直至新莽末年，这为焊缀金珠工艺的东传荡平了道路，但汉成帝统治时期西汉政府对奢侈浪费之风在政令上进行了禁止、抑制，西汉帝国奢华风气自此渐趋衰落，政令以后无疑汉帝国中央不会再对靡费颇多的金细工工艺产生欲望。

王莽自西汉平帝初年执政以后，为了服务其夺权、篡权的现实政治需要，以伪造祥瑞的形式营造天下太平的气象，因“唯四夷未有异”，很可能重启汉宣帝以来对边疆赏赐金银带扣的惯例⓯，以求得“百蛮率服”、”万国和协”⓰之意，且王莽贪新而变革，很可能在这一时期自西域引入了焊缀金珠工艺，焉耆黑圪垯、乐浪石岩里，甚至大连营城子出土之金带扣，很可能均为这一时期制作的。故焊缀金珠工艺为我国工匠所掌握的时间，很可能在新莽时期。

引用致谢：

❶❷❸ 整合于李建纬：《中西交流與品味變異之軌跡－中國早期黃金焊珠工藝初探》

❹❾ 孙机 ：《中国圣火》之《东周、汉、晋腰带用金带扣》一文

❺ 齐东方:《中国早期金银工艺初论》

❻ ⓬ 刘凤：《图像的线索—中国汉代金银器研究》

❼ 找樂：《汉新帝国祥瑞之光——有关浮雕动物纹之马饰篇（三）》、《汉新帝国祥瑞之光——有关浮雕动物纹之马饰篇（五）》

❽❿ 找樂：《汉新帝国的祥瑞之光——有关浮雕动物纹之带扣篇（二）》

⓫ 刘来成：《河北定县40号汉墓发掘简报》

⓭杨一 一、管理等：《西汉废帝海昏侯刘贺墓出土马蹄金、麟趾金花丝纹样的制作工艺研究》

⓮⓰ 班固：《汉书》

⓯找樂：《汉新帝国祥瑞之光——有关浮雕动物纹之马饰篇（三）》、《汉新帝国的祥瑞之光——有关浮雕动物纹之带扣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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