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过西藏冰川冰舌和冰洞，见到了美丽蓝冰之下的恐怖与危险

• 我爬上过西藏冰川冰舌和冰洞，见到了美丽蓝冰之下的恐怖与危险

近期互联网上出现关于“西藏冒险王”在西藏冰川遇险遇难的消息，我也看到了，知道关于这件事猜测、争议内容很多。我实在忍不住，想说明一些我在西藏冰川探险时，真实经历，以及看到的各种情况。如果你亲身爬上过西藏冰川冰舌，其实就不会有这么多争议和讨论了，那里暗藏杀机的环境，一个失误就是一条生命的失去，没有调取存档重来的机会。

我不是一个吃吃喝喝睡睡的普通旅行爱好者，我也曾玩命方式在各地探险。就西藏而言，我爬上过西藏的多条冰川，见过因为气候变暖，而急剧萎缩退后的消融冰川冰舌断崖，见过冰川瀑布坍塌的惊骇场面，也爬上过季风性冰川冰舌顶部，掉入过冰河，还有差点滑入暗藏在泥沙下的冰洞窟等等。

冰川和冰河，教会了我敬畏自然，尊重生命，我也从当地人那里学会了不少，在冰川地区生存的法则。这篇文章写的目的，不是想说我自己过去有多勇敢，因为那种冒险探索血液澎湃的感觉，是我人生宝贵的财富，我也为活着而感到庆幸，为听从了当地人的建议而庆幸，让我来谈谈我所知道的，真实的西藏冰川、冰洞、冰河是怎么样的。

我国西藏的知名大冰川，不少都是海洋性冰川（温性季风性冰川），欧洲的阿尔卑斯、青唐古拉山脉东南段、喜马拉雅山脉东段、位于四川横断山脉的贡嘎山周边地区等，这些地区冰川都属于“海洋性冰川”。举例来说，就是贡嘎山、云南玉龙雪山周围地区，还有西藏林芝、波密地区亦即然乌湖、易贡湖和雅鲁藏布江大拐弯等附近地区都是这种类型的冰川。

• 让探险爱好者着迷的冰川，基本都是“海洋性冰川”

所谓冰川的形成，就是指雪线以上的地区，常年积雪，随着时间的推移，积雪增厚。雪花由于昼夜温度的变化和压力作用，白天增温融化和升华，夜间重新冻结，形成一层薄冰壳。当雪积累到一定厚度后，松散的雪花便逐渐形成粒状的冰，即粒雪。

粒雪继续增厚，产生更大的静压力，排出空气，重新结成致密、透明，呈宝蓝色的高密度冰川冰，冰川最美的景象，是半融化蓝色冰塔林奇观，其次就是冰川瀑布奇幻，因为冰舌末端环境不断变化，每年看到的情况都可能会不同。

“海洋性冰川”形成地区，拥有大量雨水，冰川累积和消融速度快，“海洋性冰川”运动频繁，多引发自然灾害，冰川结构的稳定性也较差，不过景色也较为多变，冰河长度会绵延很长，会出现壮丽冰洞、冰塔林、冰舌、冰舌瀑布，冰川中可能会冰封蚯蚓、雪蚤、雪藻、苔藓等。

“海洋性冰川”的冰舌常能伸延到海拔较低的森林带内，冰川地贯地貌作用也较强甚至可以深入穿过丛林地区，所以是最容易探险到达的冰川，多数游客和探险爱好者能够到达的，都是海洋性冰川。

在西藏当地人口中，冰川冰河攀爬和行走，但有很多规矩

我探访过不少西藏当地人，一些资深的当地老者，给我描述了这些看起来蓝色晶莹，平缓“平坦”的冰川的历史故事。解放以后，西藏当地人就告别了需要攀爬冰河，翻越山梁去山对面采购盐巴、茶叶，交换毛皮和粮食的历史，因为西藏的大量道路修通了，当地村民，已经完全不需要冒险翻越危险冰川了。

旧社会（西藏解放前），因为道路不通，交通关卡收税等原因，会有村民翻越山梁，有些道路需要在冰川上行走。冰川上有很多不可见冰孔，旧社会运送物资的人，很多人都因为掉进冰孔而死，连尸体也找不到，有些甚至多年后才被发现。

1993年，打猎猎人在若果冰川上方2公里处，发现了抗日战争时期坠毁的美国“驼峰航线”飞机，猎人带回了飞行员的配枪，报告了乡政府，逐级惊动了县政府、自治区政府、中国国防部、美国政府，美国特派专门小组到当地探察失事飞机，当地政府组织人马配合进山，从村里出发到走到发现的飞机，共走了5天，运回了飞行员遗骨及一些遗物，目前仍有一些驼峰飞机残骸遗物存留在当地。

根据后来的现场还原分析，估计驼峰飞机是飞机发动机故障后，本来选择冰川进行迫降，结果发现冰川上有大量岩石，因为无法避让，最后迫降在附近山坡，其中一名飞行员没有当场去世，自己走出了飞机，最后摔倒在飞机旁。

在当地有很多关于在冰川上通过的老规矩，因为还有有一些探险和考察队，以及一些施工队会进山，进山的外人要实名登记，必须成队的人数是单数，双数不吉利。领队的人要第一个河上的便桥或冰桥，过桥和过冰川时，需要腰间捆绳子来保护安全。

需要携带粗木杖来探索前面冰窟窿，因为冰窟窿上面可能覆盖有冰雪土石，如果遇到危险掉入冰窟窿，需要随时做好木杖横过来卡住身体，防止进一步的下滑，物资口袋可以缠在腰间，可以预防掉入小的暗冰窟窿。按照当地人说法，如果掉到冰窟窿里，身上没有捆绳子，下去一个就会死一个。

• 当你到达冰川之后，会发现很多以前不曾了解的事情

海洋性冰川运动和消融速度快，冬季融化少，夏季融化多，冬天还是一座冰舌的状态，夏季就可能是一座冰冰瀑布，或冰面下有巨型行洪洞穴河流。

水中会夹杂着很多的浮冰和冰块，水是浑浊的碧乳白色，冰块刚脱离冰河的时候很巨大且锋利，而经过河中石头击碎，以及被河水溶化之后，就会变成鹅卵石形状。冰舌附近的窄缝附近，以及水潭和河湾，会有大量的浮冰出现，铺满整个河面区域。有些冰块甚至比人脸还要大，多数都比手掌要大，这种冰块如果高速撞击人体，也会对人造成重伤。

其实冰川河水中，最危险的还不是冰块，而是石头。冰川在下移的过程中，顶部会携带大量的石头和沙土，包括被冰川摩擦挤碎的冰川岩壁。冰川顶部石头较少，冰川是雪白泛蓝色，而冰川末端进入低海拔地区，因为下方降水量大，山体风化程度高，所以冰川上会覆盖上不少石头和沙，这些石头长期存在冰川顶部，渐渐顺着冰川的下移而一起移动。

到达冰舌末端后，冰川末端海拔很低，所以温度一般较高，冰的末端最终坍塌，冰川顶部的石头就会落下，形成一种独特的山石自然搬运现象。被冰川移动运送下来的石头，会在冰舌停留的区域构成自然力量的石坝，累年的气温越稳定，冰舌停留在一个地方的时间就越长，构成的石坝堆积量就越大。

这些没有经过水流风化和冲刷的石头，有些比卡车还巨大，且边缘锋利，石头散落堆积在冰川尽头处，形成冰川石河，石河分布范围河距离很长，是地球几亿年自然力量造成。有些巨石，有些甚至会直接滚下山，沿途破坏一长道的树木，甚至可以见到巨石卡在巨树间的景象。

近几十年的全球气候变暖，造成冰川冰舌的大量退缩，大量巨大石块堆积的石坝位置，在现在冰舌下方几公里处。全球气候变暖的影响在冰川上，不要说肉眼可见，就算是卫星地图上都清晰可见，并可以数据观测。

比起中国科考队，西藏常会有日本和韩国的考察队到达，日本在研究西藏冰川研究上成果很多，很长一段都保持领先。我国的冰川研究追赶时间并不长，民间的旅游热，确实带动了西藏不少不知名冰川的热度，虽然关注西藏冰川确实非常有必要，对认识全球变暖很有价值，不过这里的冰川确实不是普通旅游爱好者应该去冒险探险的地方。

当你到达西藏深山的冰川之后，会发现很多以前不曾了解的事情

如果是进山，当地藏族人是会佩刀的，因为冰川地区附近会有凶猛的野生动物，熊、雪豹、野猪等都是存在的，甚至有村民和我描述过黑熊蹿到村里，用一只爪子抓一只小藏香猪，然后主要用3条腿快速逃跑的场面。大量冰川地区都是西藏原始未开发区域，野生动物会威胁人的生命，就算是野外游客遇到带獠牙的野猪，如果野猪发飙起来，游客就可能会受重伤，村民和我讲过野猪獠牙划破人腿部大动脉，后来受伤村民失血过多而死的故事。

冰川附近因为气温低，所以不会有蚂蝗和蛇出没，不过周边环境非常原始，会出现各种没有遇到过的植物。比如路边有种植物叫荨（qián）麻，叶卵形对生，开穗状小花，茎叶生细毛，如果皮肤接触时会引起刺痛。一路上道路崎岖艰难，需要拉拽植物或树枝攀爬，不免要拉这些到处都是的荨麻，手一拉上去，就好像感到被棒子痛击一下，所有接触叶子的皮肤部位都给刺麻了，就像每个毛孔都被蘸了辣椒水的针给刺了，长久肿痛不已，让人痛苦万分。路上还满是带刺的植物，还有让人皮肤严重过敏的漆树等等。这里的蜜蜂和蜈蚣等毒性也颇强，如果被咬到，不抓到皮破血流，完全无法解痒，我一天被咬过20次，体会过生不如死的感觉，手脚到处是肿胀。这些特殊环境，需要人的身体有很强的适应性，以及排毒的能力。

冰舌地区景色绮丽，水量多的冰舌形成冰瀑，融水较少的冰舌形成冰塔林。如果在这些冰舌区域长时间停留，虽然海拔可能不高，但人会渐渐开始失温，失温之后，人会做出很多疯狂的举动，甚至会出现幻觉。包括自己对自己说话等等，这种感觉我经历过，当时自己没有觉得，后来在回放录像时候发现自己神智有迹象，这可能是一种身体失温，以及肾上腺素较高水平下的精神应激反应。

远看貌似平坦的冰川，其实上面巨石林立，走到其附近需要大量时间，要通过极为难走的乱石河，才能到达冰川边缘。冰川的融化，让你会觉得是有冰台阶可以攀爬，不过这些都是假象，冰川表面和你以前遇到的各种地形都不相同，如果没有冰爪冰镐，是很难在冰川上行走的，冰川的冰硬且滑，几乎就是不规则玻璃洒上沙石和水的那种感觉。冰、石头和沙形成一种奇特组合，石头并不固定在冰上，很容易形成假象，让人滑脚踏空。洁净的冰是碧绿色，让人陷入痴迷状态，不自觉的想靠近它，那种颜色终生难忘，厚冰处是顶级翡翠的颜色。

有一次爬到半坡时，我脚一打滑，脚被滑到一个冰洞口，仔细一打量冰洞，被吓出一身冷汗。在冰川上，虽然冰块几乎都是连接为整体的一大块，但上面有很多冰裂隙和冰洞，有些冰洞被泥石覆盖或半覆盖，初看好像是洞口很小，对人没有什么危险，但实际土层下也许就是一个可以人掉下去的冰窟窿，这样的冰窟窿如果跌入，洞壁都是光滑的冰壁，毫无可以抓手和借力的地方，如果没有同伴帮忙或携带有冰镐和绳子，摔进去也许就再也爬不上来了，在零下的冰洞里，人坚持不了太多时间，很快就会失去意识和行动能力。

如果被卡在冰洞里，其实还有一线生机，有同伴帮忙也许还能脱困，但如果掉到冰洞深处，或被冲到冰河里，那几乎就是“十死无生”的状态，因为冰河里有极为锋利的石头，可以是直接划一次，就能划开冲锋衣的锋利石头，低温下受伤会非常没有痛觉。人在冰河中，因为失温，意识会变弱，会加剧幻觉，肌肉很快就不能发挥原有能力，而且坚持不了多久，不少冰川峡谷岩壁，被历史上的冰川移动打磨的很光滑，不是普通的河岸石块样子。

如果撞到石头，基本不是见红，就是被撞伤，如果发生失血加失温，如果没有当地青壮年的救援，一般人人无法在这种含氧量低的地方，背负成年人经过冰川和附近的石河区域，因为附近区域无法使用担架，只能靠人背和拖拽，冰川之地是真正的蛮荒之地。

高海拔地区探险，极端环境中探险，很考验团队之间，人的深层次的修养和责任度，很多平时暴露不出来的劣根性都会有表露出来，极端逆境之中才能体会真实的人性。因为人的求生欲出来之后，很多常规的事物认知规则都会有所变化，人会做很多衡量和考虑，甚至会进入一种幻境状态，分不清楚现实和想象，甚至记忆都会错误和混乱。对于当前的一些社会事件，我不想做太多评论，因为不是这些事件的亲历者，不过我已经把一个，我看到的真实冰川地区情况进行了详细说明，年轻人有探险精神是好事，但一定要量力而行，自然永远值得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