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故事：最是人间烟火处

婆婆大字不识一个，心直口快，做事风风火火，说干就干；公公代课教师转正，谨小慎微，凡事细致周到，总爱拖拖。二老一快一慢，一粗一细，虽不算最完美搭档，倒也把日子过得和和乐乐，有滋有味。

婆婆是个大嗓门，刚结婚那会儿，每每去爱人老家，听见婆婆把话说得震天响，声似洪钟，极像打仗，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哪里不对。小声问他：“你妈是不是对我不满意？”“满意，满意，越满意声音越大！”一到城里，老人家闲来无聊，喜欢打电话、聊视频，一个接一个，一聊大半天，每天固定和姐妹好友聊个遍，楼上楼下，小区院子里，婆婆的声音传遍了各个角落。爱人对母亲大人的大嗓门也一筹莫展，说了多次，婆婆依旧吵嘴打架般吼，她抱着孙子，偶尔一出口，安安静静的孩子吓出一个激灵，哇哇大哭。公公微皱眉头，一把夺过孙子：“你说个话也能把人吓死！瞧把娃娃吓的！蛋蛋乖，蛋蛋不哭，爷爷给蛋蛋买糖吃！”孩子果然不哭了，豁开嘴对着老头子格格笑。这个时候我总想，老天是不是把二老的性别弄反了，婆婆粗犷豪放，当条汉子，公公柔声细语，做个女性才对么。妯娌们总是说：婆婆是个好婆婆，就是嗓门大！想起外甥女对我大姐的评价：“老妈吼一吼，地球抖三抖！”便化用了一下：“婆婆一开口，地球抖三抖！”大家哈哈大笑，均表示形象到位。

为人低调谦和但又极爱唠叨的公公，老是抓住婆婆粗心大意和不讲卫生的毛病喋喋不休：“你转个门也能丢个手机，买根葱便能扔了钥匙，钱丢了，包忘了，你咋不把你自己丢了？不知道这个人一天脑子里记的啥！”“你把那厨房往干净收拾嘛！两个娃娃每次都要花一天的功夫给你收拾烂摊子么！”婆婆便吼：“你又逮着机会了！我被你唠叨成糊涂蛋了！我就这个样！”我趁机打趣：“你肯定在我爸生日的时候次次给他喝粥！粥喝多啦！”每次爱人对着我开启无限循环模式碎碎念的时候，我便故意说：“你真是越来越像爸了，比婆婆更像婆婆！古时候有一个女子，嫌丈夫太唠叨，等丈夫睡着了，拿了针线把他的嘴缝了起来！”爱人便笑开了：“我咋娶了个这么爱胡说八道的女人？”

在三十年的乡村教师生涯中，公公一直与学前班、一二年级的小孩子打交道，如今退休十多年，还是保持着孩子般的热情天真和啰里啰嗦。对待任何一个孙子孙女，均和颜悦色，极富耐心，可谓有求必应，过度娇惯溺爱，失了底线。公公在场，我们对孩子所有的批评教育都失了效果，为人父母的威严顷刻全无；孩子们更是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只要爷爷在，上蹿下跳，打滚撒泼，偷瞒哄骗各种手段皆可使用。某天，听得婆婆在餐桌上批评公公，言语甚是激烈：“娃娃都让你给惯坏了！你瞒瞒哄哄，帮着写作业，带出去吃零食，老三媳妇都抱怨出声了。”公公似乎也带着气：“他们自己教育不好孩子，反过来责怪我！”停了一下，“学校布置了那么多作业，娃娃写不完，我不帮着写，难道不睡觉吗？我不买零食，润子赌气不理我，我能怎么办？”待公公走后，我问婆婆：“看来你老的教育失败了，我爸根本就没服气么。”婆婆骂：“这个老头，死犟死犟的。”妯娌三个聚在一起，两位弟妹纷纷向我诉苦水，这样下去，孩子没治了。我是大嫂，当然得总结总结：“老汉是个好老汉，就是惯孩子，没原则。”

公公为小叔子守着一个文具店，空闲之余最大的爱好是转门儿和谝闲传，广场上的，小区里的，南街的，北街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几句话一聊，便成了熟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话说不透说不完说不全面便不好意思走。婆婆做好饭，半天等不着人，电话不通，视频不接，急得跳脚。公公慢悠悠回来，一问，原来是碰到了几个熟人。婆婆黑着脸：“天底下都是你的熟人！一定是你拉着人家胡搅蛮缠不放吧。”

两位老人今年六十有余，携手大半生，日子过得拮据异常，代课教师微薄的工资，远远支撑不了一家六口人的花销，一分钱往往掰成几半花还嫌浪费。婆婆安安分分当她的农民，在黄土地上挥洒汗水，消磨青春，姑娘熬成了老妇，一头青丝也变成了两鬓白霜。她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尽心尽力侍奉公婆丈夫，含辛茹苦拉扯三个儿子，陪着丈夫艰难度日，虽不免磕磕绊绊，却也把一个贫寒的家变成了温馨的港湾。爱人兄弟三人都秉承了父母身上的善良正直，两位弟弟虽无体面工作，却也能闯荡拼搏，把平淡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爱人常常同我谈起读书时家人的种种艰辛，感叹自己的工作来之不易，更叮嘱我要力所能及予以帮助。我跟着他担起了老大的职责，大包大揽下两个弟弟的所有事务，大到买房装修娶妻，小到选购窗帘床单、缴纳电费水费，在他们一地鸡毛的家庭琐事中奋力纠缠。不堪其负时也曾抱怨过爱人，有时想干脆当个甩手掌柜，但一想到老实憨厚的公公婆婆，心便柔软了下来。

最是人间烟火处，柴米油盐皆为情！每个人不就是为着父母公婆、兄弟姐妹、爱人子女及所有关心我们的人而奔波忙碌吗？因为爱他们，我们愿意倾其一生，付出所有；因为拥有他们的爱，我们更加勤奋努力，只为回报给他们一颗赤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