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盛夏里的向日葵

乡土散文：盛夏里的向日葵

文：邓辉

　　时光在烈日里发酵成盛夏，山上的草木开始疯长，田地里的庄稼生机勃勃，生命的旺盛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满眼望去，山是绿的，水是绿的，树是绿的，草是绿的，田野里全是绿的，大地在这个季节都由绿色主宰着，绿的旋律唱着夏日的赞歌。

　　一天早晨，我在田野间散步，徜徉在清晨新鲜的空气里，神清气爽。脚底的草尖上闪动着露水，湿凉着我的脚。秧苗分蘖肥壮，绿沁沁的。人把高的玉米纵横成行，顶上开出些白花、黄花，腰间的玉米棒子悄悄地鼓起来，梢尖上吐挂着或黄或白的嫩须。有几个早起的农人一边给黄豆秧子和晚玉米薅草一边说笑着。刚过一道田埂，眼前忽然一亮，我禁不住驻足观赏起前面的景象来，几块大田里一片片的向日葵开着灿烂金黄的花，绿色的大叶片托举着头顶圆圆的花盘，它们挤挤挨挨亭亭玉立，排列布阵般密织在田间庄稼地里。它们没有牡丹芍药的风姿，没有桃花梅花的艳丽，没有荷花菊花的清幽，它们就那样静默着向阳绽放，给人一种朴实温暖的感觉。

　　有的含苞未放，拼命地吮吸太阳的光芒，有股甜甜的充满阳光的味道，我真想变成一只小蜜蜂飞过去躺在金黄的花盘里，吮吸花蕊的甜汁。还有的黄花早已凋尽，脚上的绿叶已经变得枯黄，而粗壮的主干吃力地顶着沉甸甸的花盘，果实饱满成熟。

乡土散文：盛夏里的向日葵

　　望着它们在阳光下幸福成长的样子，我踮起脚尖轻轻地触摸着它们。突然，一株斜生的向日葵映入我的眼帘：她的头顶上开了个大花盘，腰上发的分枝上也绽开出四五个小花盘。清风一过，它头顶上的大花盘和腰上的几个小花盘就像小孩子手中的小风车一样，灿烂地笑呀转呀。看她那奇特的模样，我就想：也许是风把它刮歪的吧，也许是雨水把它的脚泡歪了吧。静静地看着它，刹那间，童年有关向日葵的温暖故事点点滴滴在心里蔓延开来……

　　记得小时候父亲在一所山区学校教书，一周回来一次。母亲患有严重的精神病，一天到晚咕咕叨叨，到处乱跑，不落家里。姊妹们总是大的照顾小的。残缺的家庭里没有母爱，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现在想来，奶奶倒是照顾我们不少，尤其跟她一起种向日葵的往事，让我心中留有许多的温暖和念想。

　　一个初春的黄昏，我因为与小伙伴在大庙里玩耍受了风寒，夜里高烧不退，一个劲地说胡话。三姐就用湿毛巾不断地敷我的额头，奶奶则一会儿给我熬姜茶喝，一会儿握着我的手轻声呼唤着：“娃子呃，吓到啦，莫怕哦！”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把我从胡思乱想的噩梦中惊醒了，我感觉脸上身上大汗淋漓，奶奶长吁出一口气，高兴地说：“发了汗就好了，脑子清醒了，我给你弄点吃的。”我吃了奶奶的小碗油茶，奶奶又给我剥了一小撮葵花籽，说道：“葵花籽能安神，嚼几颗好好睡一觉。”望着奶奶慈祥的面孔，我嚼着脆香的葵花籽，不一会儿眼睛就渐渐地模糊起来，只觉得有一株向日葵站立在我面前，那花盘黄灿灿的，是奶奶开心时乐呵呵的笑脸……

　　清明节后，有一天奶奶吆喝我们姊妹几个早早起来洗漱，她神秘地拉开了大木柜盒子，用手一撮一撮地捧出几捧种子，小心地包了几个纸包，吩咐我们扛上铲锹和粪瓢，来到了河边菜园子，“孩儿们，清明前后，种瓜种豆，今天我们种些丝瓜、南瓜、玉米和向日葵吧！”我们欢呼雀跃，挖窝、浇粪、播种、盖土，忙得不亦乐乎。奶奶坐在一块石头上，用手捋了捋额前的几缕白发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一嘴接过来：“种向日葵，能得葵花籽吃！”“好吃精，光想着吃！”三姐嬉笑道。“向日葵瓜子好吃，开花时还很好看呢！”奶奶一边缠着松散了的裹脚布，一边描述着向日葵花开的美丽。

　　种下了葵花种子，也就种下了希望，种下了对花开的期盼。

　　春末夏初，我终于看到了丝瓜、南瓜、玉米和向日葵的种子破土发芽，长出了新鲜的叶子。玉米的叶子窄长，有绒毛，它的花开在头顶上。丝瓜吐着青丝顺着木桩往上爬，藤蔓布满了栅栏。南瓜秧子顺地靠墙疯狂爬着，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像足了侵略者。向日葵花与众不同，它没有藤蔓，叶片如芭蕉扇样宽大，从脚到肩叶片错落有致。

　　在盛夏的一个黄昏里，我们跟着奶奶来到园子里摘菜，奶奶仰着头指着比她高的向日葵说：“你们看，这花盘里的花蕊，多么神奇好看啊！”我痴痴地说：“葵花盘跟装菜的盘子一样，装着好看的黄花，装着好吃的葵花籽！”“葵花盘子像个风车，风一吹它就转！”弟弟笑呵呵地说，三姐则踮起脚把脸凑在花盘边闻花香，一副陶醉的样子。回家的路上，三姐忽然问道：“向日葵为什么总是迎着太阳？”我和弟弟直摇头，不约而同地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奶奶，奶奶微笑着说：“万物生长靠太阳，迎着太阳，它的花才会开得金灿灿。人活世上，跟向日葵一样，心里想着太阳，活着就有念想。”我们听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暑气渐尽、秋风骤起的时候，奶奶领着我们到菜园子收获向日葵。我们将十多株向日葵连根铲起扛了回来，用镰刀砍下沉甸甸的花盘，奶奶用葛藤把它们拴挂在墙头上晾晒。闲暇时奶奶把向日葵里粗壮端直的杆子挑出来，用麻绳三根一捆当作晾晒衣服的架子，余下的就填进灶膛当柴烧。半个多月后，奶奶从墙上取下来葵花盘，我们揉搓掰拽出葵花籽，奶奶用簸箕簸掉了秕子，把剩下的饱满的葵花籽放到簸箩里晾晒起来。七夕节的那个晚上，奶奶将花生、葵花籽等摆放在天井院的石凳上，我们一边津津有味品尝着丰收的果实，一边听奶奶绘声绘色地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沉浸在那故事中……

　　今天再次邂逅盛夏的向日葵，我不禁想起了仙逝三十多年的奶奶来。她年轻时就失去了丈夫，一辈子守了50多年寡。一个女人大半辈子都在艰难孤寂的生活中默默度过，而且把平淡的日子过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她的善良、朴实、宽容的为人，她的温柔、乐观、自尊的品性赢得了方圆几十里乡亲们的良好口碑，这是多么的坚强，多么的不易呀！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奶奶为什么那么喜欢种向日葵，那么喜欢看向日葵，因为向日葵那种心向太阳、朴实爽朗、乐观向上的性格，能给人活下去的希望和念想。

　　作者简介：邓辉，笔名：邓光军、雪鹰。湖北省房县军店人，中学高级教师。1996年至今先后在《中国教育报》、《湖北教育报》、《芳草》、《中学语文教学与参考》、《咬文嚼字》、《十堰日报》等报刊及“江山文学网站”发表各类文章1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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