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怀念舅爷

乡土散文：怀念舅爷

文：杨晓光

　　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初，舅爷在春天做了66岁生日大寿，当年的秋天就因病去世了。舅爷做寿，带给奶奶的负面心理影响至为深远，以至于在她生前完全忽略了过生日的习惯，每年的阴历八月十九日，明明是她的生日，奶奶非要当做毫无喜庆色彩的普通一天来过。

　　我记得那年刚立秋，村里刮起了打狗风，徐祝声家的黑色卷毛小狗，特别招人待见，见到熟人小尾巴摇得风车一般，喜欢让俊俏的小主人小英抱在怀里。在那场席卷而来的打狗风中，卷毛小黑狗和舅爷养的土黄毛土狗，均未能逃脱厄运。

　　那年秋凉来得特别早，一场雨一场风一场寒，节气的骤然变幻让人措手不及。大妈养的一盆夹竹桃，头天没来得及搬进屋里，一晚上就叶子打卷给冻死了。农户人家豢养的土狗清零以后，往日村子里的鸡犬之声，除了公鸡按时打鸣，再无一声犬吠，果然清净了许多。舅爷生病期间，奶奶常去后趟正房屋探视。据奶奶说，一天夜里她亲眼见到一只体型大于狗小于驴的扫尾巴动物，从前门入至后门出，大摇大摆地穿堂而过。奶奶形容的这种疑似狼的动物，同村其他人也曾有所见。不过据我笨想，也说不定哪家的狗被主人临时藏匿，躲过了打狗风之后又放出来活动。

　　舅爷的灵柩停放在南排正房过堂屋的靠墙位置。农村老人离世以后，一般情况下，少则在家停放三天，多则停七天。舅爷的灵柩在家里停放了七天。子孙后代守候在长明灯前，昼夜陪伴着老人的遗体。白天叫做“守孝”，晚上叫做“守夜”。应酬和接待前来悼念的亲戚朋友和乡里乡亲。前来追悼老人的至亲晚辈，哭着迈进大门，扑倒在灵前行跪拜大礼，上三炷香。这个过程叫“哭灵”。叔叔从昌黎县城专程来祭奠舅爷时，我从哭声中辨识出这是叔叔来了，揣摩着能给我和奶奶带来啥好吃烩。果然，叔叔依照风俗规矩行完大礼，来到西厢房屋，从包里掏出了让我流口水的香油馃子。

　　在操办舅爷丧事期间，哭灵是最为精彩的段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妗奶哭灵开口第一声：我地个天哪！我地个爹呀！之后是边哭边絮絮叨叨，叙述着对逝去丈夫的千般不舍、万般怀念，娓娓述说着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贴心话、伤心话，哭灵的旋律如泣如诉、亦泣亦诉，徐缓而低回。其他的人哭灵，一类相当于“悼词”，历数逝者的优点以及对逝者的追忆；一类是表述对逝者生前的恩怨，对己有恩的，表达感谢，对己有怨的，作一番解释，冰释前嫌；一类是表白婆媳姑嫂妯娌姐妹之间互存已久的嫌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吐为快。

　　小时候的我一向以胆大自居，自从舅爷去世，亲眼看到曾经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舅爷，一动不动地躺在了秫秸扎制的灵排子上，我尝到了害怕的滋味。死者脸上盖着白化其孝布，头前的碟子里点着棉捻的长明灯，还有扣碗的小米饭和几盘上供的糕点、水果。所有在场的人都面沉似水地哭丧着脸，时而骤起的“哭灵”凄切悲伤，闻之彻骨，见而惊心。

　　舅爷去世后在家里摆灵的七天里，这样的场景一而再、再而三地从眼前晃过，晚上我再也不敢出门半步，夜里睡觉，将枕头严严实实抵住墙面，脑袋缩到枕头下，窝在被窝里不敢喘大气。半夜被尿憋醒，也没勇气到外边方便，只好憋着尿睡着，在梦里到处找茅房。

　　当年我们老家民风淳朴，整个庄下，哪家孩子结婚、婴儿满月，或者有老人“老了”，庄下的乡亲都会凑把手帮忙，带路的，引荐的，待客的，做饭的，打下手的，啥事都有人张罗有人做，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家的事，就是大家的事，不分份内份外，每一个人都自觉做着一份自己手头的事。街坊邻居出手相帮，这让办事的主家省了不少事，少操了不少的心。

　　在老家昌黎县晒甲坨，老人去世下葬后第三天，家人到墓地给新坟填土、祭奠，称为“圆坟”。去世后逢单七日烧纸，俗称“头七”，一般至七七而止。死者去世后第一百天、周年、两年、三年的“整日子”也要祭奠，俗称“送纸”。此外则是例行的节令祭祀。如清明扫墓“上坟”、十月初一“烧（捎）寒衣”等，都是民间烧纸上供、祭奠亡灵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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