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山里的女人

乡土散文：山里的女人

文：蕉下老农

　　“天闷得很哪，怕是要落雨了吧？”　　

　　“可不是，刚瞧见一群蚂蚁搬家呢，瞅着今晚就要落了吧！”　　

　　“过了这阵雨，要收割了。今年的收成肯定还不错，雨水颇丰。”　　

　　“我家也不会赖。昨天上镇里，买了两把好镰刀。”　　

　　“吃过了吧？”　　

　　“没呢，你呢？”　　

　　“刚吃了！”　　

　　“早啊！”　　

　　“呵呵。”　　

　　村外的田野里一片喜人的金黄，在风的检阅下，仿佛粒粒都能闪出光来。蝗虫、甲壳虫、三节的翘臀蚁等一些昆虫在禾杆上跳来跳去。菜田里，所有的瓜菜都结了花，南瓜的大黄花，丝瓜的小黄花，还有胡瓜的小白花，蜜蜂忙的不可开交。女人们看着，心里高兴，洗衣服、做饭都特别有劲儿。　　

乡土散文：山里的女人

　　这里的很多男人都出外打工了，家里留下孩子、妻子和年迈的双亲。外面的人念在家里，家里的人怜惜外面的人。仿佛有了彼此的思念，睡觉也能抓住彼此的手。他们乐意看着禾苗长高了，结了穗，“兜了肚”（有了米粒）；他们乐意看着稻子晒干了，堆进了仓库。他们也乐意田里空旷了，树叶落了。因为他们乐意时间过去了，外面的人要回家了。女人的男人，孩子的父亲，老人的孩子，所以他们都乐意。　　

　　这里的女人漂亮、能干、贤惠。有时候也有些泼辣，这是因为女人当家的日子久了，练就了一身的劲。　　

　　早上，女人们早早地起了床。男人们还打着呼噜，孩子们还说着梦话。她们就轻手轻脚地起来了。洗锅、淘米、生火，拿一件破衣服围着腰系上，就熟练地忙起来。等着捞了饭，满满地塞一灶柴屑，就倚了后门开始优美地梳起头来。女人用梳子把头发梳顺，然后将梳子别在腰间，空出一双手，灵巧地结起发辫。不一会儿一对发辫就好了，辫梢处用头绳打了小蝴蝶结，可爱地垂在胸前。或者用头绳将两处辫梢绑一块，搭在背上；还可以只结一根粗辫子，斜在一边肩膀上。还有刘海，风一吹，它就纷乱地轻抚着女人的额头。梳好了头，女人拿起镜子，左手摸摸，右手也摸摸，很满意地笑了，一排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女人拍拍衣服，洗洗手，一掀鼎盆（乡下用木头打成的锅盖），先是一股热气，一团浓烟喷了出来，随着一阵好闻的香味扑鼻而来，女人用嘴吹吹热气，就看到锅里的又白又稠的米粥，还在冒着泡呢！乡下人要劳作，所以她们喜欢把粥煮的白稠。凑到灶前一看，柴屑刚好烧过。于是女人一边从碗橱里端菜，一边喊着“吃不？”　　

乡土散文：山里的女人

　　女人不知道孩子和男人此时是不是在家，或者就在门外。她喊得时候没有向着哪里。而孩子和男人即使没听到，也估计着到吃早餐的时间。一家人坐在桌上，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是乡下常见的菜：霉豆腐、辣酱、菜干（茄子干、辣椒干、南瓜干、丝瓜干……）平凡、朴实腌菜。女人买上几斤白豆干，几两干红辣椒粉，拌上盐和香料，再裹上辣椒粉，放到兑来的坛子里，密封几天便可以拿出来吃了。吃不完的瓜菜，包上米粉，晒好了都是硬硬的，吃之前，先拿出来切成块，咬不动就先埋在滚烫的粥里，很快就软了。桌上还放着砂糖，都是自家弄的，用筷子一挑，就会有一层象细沙一样的糖粒。　　

　　女人喜欢在碗底压着一块菜干，面上放着半块霉豆腐，就蹲在门前吃着。有人从门前走过，喜欢客气一番。　　

　　“吃过了吧？”　　

　　“进来喝碗粥吧！”　　

　　“呦！几碗粥有什么的，进来吧，没菜，你随便吃点。”　　

　　那人也要客气一番.　　

　　“好哦！家里也好了。”　　

　　“吃过了！”　　

　　“多谢，多谢。”　　

　　这里的人客气的词总喜欢重复着说，比如“惭愧惭愧”“多谢多谢”。似乎这样才能显出足够的礼貌。　　

　　“他叔，上天沟呢？（天沟附近都是田）早着哩！”　　

　　“呵，吃着呢？上去看看！”　　

　　“您忙、您忙！”　　

　　于是双方都笑了！　　

　　这里的女人不兴打扮，找几根漂亮的毛线，象编发辫一样编成几根头绳，往辫梢处一系，就顶美丽了。等到她们觉得闲空了，就会寻出一根白线，拿出结婚时买的粉，什么粉呢？她们也不知道。她们觉着香，夏天洗完澡涂抹在身上，清凉的舒服。有白粉，但还是粉黄色的常见。男人上床睡觉，将女人往里挤挤，躺下后便闻着了，喃喃地说：“你擦香了？”　　

乡土散文：山里的女人

　　“嗯。”女人略带含羞。接着就听到男人轻颤的鼾声。女人也努力睁睁眼，只感到眼皮沉重，看见床顶的花布，渐渐地模糊了。　　

　　女人将寻出的白线揉成团摁在粉盒子里，过一会儿拿出来，仔细地摊开，一手牵着一端，轻和地拉直，尽量不能让粉抖落下来。对着镜子一道一道地划起脸来。什么感觉？微疼！怎会不疼呢！她们要用这粉线将脸上的汗毛去掉，而粘在线上的粉大概能填补留在脸上的小孔。等到她们觉着满意了，或者临时有人串门，再或者突然想起有重要的事给忘了，就急忙又收起来。其实已经剔得差不多了，脸上显得粉嫩粉嫩的。　　

　　出门遇上别的女人。那头说：“盖面了？真年轻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被夸的女人都会害羞。红着脸客气两句，就各忙各地去。那头的女人边走边琢磨着得空也要盖一盖。年轻的媳妇不兴盖面，但是女子出嫁前，都要由母亲给盖一次。一般都是中年女人，喜欢偷偷地盖，怕熟人打笑。　　

　　山里的女人称呼自家男人不大喊名字，更不喊“老公”，听着别扭。这样，年轻的夫妇就比较难堪了。因为他们一开始总会发窘的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就先“哥呀”、“妹呀”地喊。等到有了孩子，就顺当多了。女人喊男人“他爹”，男人喊女人“他娘”，等着做了爷爷奶奶，就改口“他爷爷”“他奶奶”。因此，男人和女人有时不悦，临时想起嘀咕一句“他娘的”，总要把“的”重重的拖出来。男人是怕女人误会，女人是爱惜自己。　　

乡土散文：山里的女人

　　等到他们的感情深了，孩子大了。女人对自家的男人都有点凶，说话很大声，偶尔还骂上一句。但她们自己不觉得。男人呢，从不计较，慢慢也习惯了，听着亲切。有的人打谑那“挨骂”的男人：“你女人骂你呢！”男人不恼，调皮地说：“打是情骂是爱”。估计这话是外来的，因为他们总觉得不顺口。大概是在外面打工地听了来，在村子传开的。　　

　　河边，早上是女人们的天堂。清晨的小河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丽。女人们各自从家里提了衣物来洗，她们洗衣服的时候，总爱把衣袖捋得高高的，露出雪白的膀子。夏天，干脆连裤脚也捋过了膝盖，一双双小脚踩在水中的沙石上，连旁边的人看了都觉着清凉。小鱼喜欢围着这些女人转悠。“哗”的一声，女人将衣服甩进水里，鱼群马上就散开了。女人用棒槌“砰砰砰”地捶打衣服，污渍在肥皂的浸泡下流了出来。女人又“哗”的一声吧衣服甩进水中，拎起来使劲一拧，干净了！　　

　　女人们洗衣服的时候喜欢聊天。孩子、男人、柴、米、油、盐都是话题。谁家娶了媳妇，谁家的女儿长的水灵，哪个村里有个女人偷了汉子被抓到了，她们也喜欢谈论，不时还要掺进自己的感情。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谈，放肆地笑，因为这个时候男人们是不会出现的，即使有不经意听到的，他们回头也要装着不知道。男人有事要找自家女人，总是远远地哟喝一声，女人辨得清自家的声音。自然也有弄错的时候，就是别的女人听错了，跑上来一看，双方都怪不好意思。　　

　　女人们持家，家里养着鸡鸭，猪圈里拱着两头小猪，田里的禾苗一天天长高，菜田里头的菜，尤其是秋天的瓜，夏天的辣椒茄子，那真叫人喜欢。大大的南瓜要用东西托着，不能让它掉下来摔碎了；夏天女人挎个竹篮，摘了满满一篮辣椒，红的、青的。吃不完用簸箕晒着。猪圈里的猪一天到晚闹哄哄的，也看得她们高兴，她们认为，会闹说明正在长，像孩子一样，不调皮的孩子总不让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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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耕、夏收；夏耕、秋收。有时候全是女人忙活。“嘿”的一声，一袋刚出的谷子就上了肩，顺溜溜地弄回了家。中午锅盖一掀，喝上一碗早上的凉粥，就坐下来，拿帽子扇扇风，汗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地上，痛快！等着孩子放学回来，给娘俩下锅面条。歇个晌午，又得喂猪食，一边唤着“喏、喏、喏”。猪吃得欢快，她们就高兴。嘱咐完孩子上学，就扣上帽子，手上拎起半壶茶水，下田去了。　　

　　邻里之间很少红脸的。吃饭的时候，的了空的时候，都喜欢互相串门，生怕被别人冷落了。夏天她们摇着蒲扇，坐在一起守水，又聊起她们感兴趣的话题，时常还讲一些奇闻怪事，直到下半夜田里的水够了，才相继回家睡了。那时，他们的孩子老早就坐在她们的腿上睡着了。　　

　　自家男人要出门，女人总要喊住，绕道前面，帮男人翻翻衣领，转到后面，拍拍背上的灰。儿子要上学，女人也要喊住，帮孩子衣服，顺当叮嘱几句，无非是“上课认真听讲”，“不要和同学打架”，“放学早点回家”之类的，她们不厌其烦。看见孩子有了鼻涕，便捏起鼻子，孩子用力一呼，就干净了。　　

　　女人们爱戴公婆，家里有什么事，先要和大人商量。家里包了饺子，蒸了包子，趁热往公婆家端去。哪怕本就不够，自己喝点汤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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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们年底陆续回了家。女人们心里着实高兴。却又故意显得很生气。　　

　　“一年到头也不往家里捎个信？”　　

　　“我不没念过书吗？”　　

　　“端午那次，狗子不回来一趟，你怎不叫他带个口信？”　　

　　“不是怕麻烦人家嘛！”　　

　　“你在外面倒好，没心没肺。我和孩子在家老惦记你，晚上还睡不踏实。”　　

　　“真的？”　　

　　“骗你做什么，我谁的老婆啊？”　　

　　“亲一个！”男人说完就往上凑。　　

　　“别闹了，孩子睡着呢。”女人推开男人。　　

　　于是夫妻两个都平躺了身，男人突然凑上来，“啵”的一声响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害羞地笑了！　　

　　村里响起了狗吠声，不知道又是哪家的男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