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祭先人

——写在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何涌泉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清明节我们身居四地——哈尔滨、北京、河北和温哥华（三叔的小女儿定居加拿大）的堂兄弟姐妹通过微信共同祭奠何氏家族逝去的先人们。本文特别追忆的是为国捐躯的伯父、伤残军人三叔和解放后蒙受政治冤屈的老军人四叔。我们家族的崇武传统小时候听爷爷讲何氏家族的先祖是满族，祖籍奉天，正白旗，随清军入关，定居河北。旗人当时都是亦兵亦民，相当于现在的军队预备役或者屯垦戍边的建设兵团。我在老家爷爷的堂屋里见到过条桌上白瓷帽筒顶着的清代饰有红色流苏的官帽，衣柜里的官靴，吊铺上寒光闪闪的宝剑，爷爷说这都是祖上留下来的。何氏家族上溯五、六代开始和汉族通婚，从血缘到文化到风俗习惯被汉族同化，到我太爷那一辈就变成汉族了。爷爷在老家务农，从小习武，当过晋察冀边区共产党领导的民兵。他四个儿子除了排行老二的我父亲何学海，其余的儿子从骨子里都有崇尚武学、入伍从戎的精神和志向。我的老家在河北省乐亭县，爷爷说离李大钊的老家不远，和李家还有“八竿子扒拉不着”的远亲关系。抗日战争期间我家三个兵伯父何宗海，年轻时闯关东，到吉林省学徒做生意。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抗日战争爆发，1940年伯父参加了当地的共产党地下组织，从事抗日活动。身份暴漏后逃到黑龙江，参加了东北抗联李兆麟将军任总指挥的第三路军第六军，任战士、班长。抗日战争胜利后1947年任第四野战军某部（不是保密，而是不知详情）连司务长，在解放吉林柳河的战斗中，率领炊事班往前线送给养，肩挑饭菜开水，被流弹击中腹部，胆囊破碎，送到野战医院不治身亡，被授予革命烈士称号。老家的当地政府给爷爷家的大门上挂了“人民功臣”的大匾，爷奶和伯父的一儿两女享受烈属待遇，每年由村里派工替爷爷春耕、夏锄、秋收，还发给几石小米、高粱米补贴生活。解放后当地修建烈士纪念碑，上面刻有伯父何宗海的名字。后来伯母回东北吉林改嫁，带走了小女儿，从此失去联系。伯父的儿子我的堂兄何宝泉，流落到黑龙江大兴安岭，结婚生了两个女儿，夫妻俩中年先后离世，两个女儿据说在黑龙江双城，也联系不上。堂妹何莉莲现在吉林市生活，两个儿子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天津铁路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生活美满幸福，也算圆了伯父当初让劳苦大众过上好日子的遗愿。三叔何洪斌原名何滨海，和四叔古风原名何风海（都是参加八路军后改的名，为了家属安全当时八路军部队要求改名），在晋察冀边区抗日中学上学，还没有毕业，便于1944年一同参加八路军。三叔在一次战斗中抛手榴弹时，被日军的机枪子弹把右臂打烂。到野战医院被齐肩切掉右臂。伤痊愈后到营部当了保卫干事。解放后到天津铁路局公安处任职，上世纪50年代调到北京铁路局公安处任科长。三叔一只左手十分灵巧，穿衣服系鞋带、洗洗涮涮，炒菜做饭，写写画画无所不能。每天下班把假臂挂在卧室的墙上，义肢简直成了“镇宅之宝”。有一年夏天一个小偷入室盗窃，本来就做贼心虚，一抬头看见墙上一只大胳膊，吓得叫出声来，在厨房做饭的三叔听见叫声发现了小偷，竟然一只手抓住了“三只手”。60年代三婶患癌症去世，三叔的两个女儿大燕结婚单过，二儿女小燕远嫁福州后来定居加拿大，三叔成了空巢孤雁，雇了两任贵州小保姆，都趁三叔外出“席卷财务”而逃。三叔晚景凄凉。文革中三叔成为一个群众组织的头头，重点保护同是转业军人的老领导，被称为“保皇派”。后来造反派揪斗“走资派”让三叔上台陪斗，三叔不服，造反派反扭三叔的胳膊让他低头，竟然把假臂给扭掉了，引得台下群众尖叫、大笑、喊口号，批斗大会在尴尬中草草收场。之后三叔每天坐在办公楼门口，拿一根平日晨练用的“兵器”木棍独臂耍棍，红卫兵小将要想进办公楼造反，三叔以死相博，被人称为“何疯子”。文革后三叔离休居家养老，安然终了。四叔在老家为三叔买了墓地，把那只假臂连同骨灰盒一同下葬。四叔古风很有文艺天才，能写会画，能歌善舞，又是“大知识分子”——高中生，参军之后一直在宣传队，写标语、画漫画、唱歌、说快板，行军路上为战士加油、战前进行宣传鼓动。解放战争后期成为解放军一个师部的文美工作队队长，副团级。解放后还背着枪，带着下属到哈尔滨出过差，在我家吃饭，成为我向小孩儿们夸耀的荣耀事儿。四叔转业后到秦皇岛一个中学当副校长。五七年反右当中，因为右派言论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开滦煤矿劳动改造。所谓右派言论是不满土改和划分阶级成分。我爷爷家土改前有薄地70多亩，爷爷说都是河套地，十年九涝。四叔说如果把全家人口都算上，每人平均两三亩，根本算不上富农，更何况我家一个烈士、一个残废军人、一个老兵，二哥（我父亲）也在哈尔滨参加了革命工作，当地政府把我家的成分划高了。1979年四叔被平反，恢复级别和待遇，但是没有继续工作，劳改期间下井挖煤严重地损害了健康，便告老还乡，继承了爷爷的老宅，后来又新盖了几间房子，在院子里打了电机井，侍弄菜园，种花种草，吟诗作文，过起了悠闲的田园生活，80岁还出版了诗集，每年冬季都是在医院度过。四叔的一个儿子是远洋海员，一个儿子是中学校长，一个儿子经商，全家实现小康。四叔于2006年去世，临终嘱咐：因为我的右派身份，何氏儿子辈一代人受牵连，没有一人入伍当兵，让孙子辈出一个军人吧，以继承何氏“武脉”。我母亲于2006年、父亲于2009年先后去世，安息吧父母、叔伯，老何家的儿孙辈健康和睦，安居乐业，切勿挂念。201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