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赢朱亥是心甘情愿为信陵公子卖命的吗？未必如此

小时候读《魏公子列传》，很佩服信陵君。觉得若没有了他的礼贤下士，侯赢还只是大梁城东门的看门人，直到城破；朱亥还只是杀生的屠夫，乱世中不知他那把剔骨尖刀遗落何处。他们原本草芥般的命运，随着这个叫无忌的魏家公子的垂青，燃烧出短暂而耀眼的火焰。

最近再读，心中却生出了几分疑问。

疑问一：侯赢、朱亥这些人真的是因为信陵君的礼贤下士才出山的吗？

无论是魏公子迎上坐后“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以此观察公子的反应，又或者是让“公子引车入巿”，下车和朱亥故意久立唠嗑，一切无不是在候赢的考量、思付中，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预谋，如同姜太公钓鱼。

再说朱亥，“公子往数请之”，他都故意不复谢，惹得信陵君公子奇怪，从而留下了印象深刻，仿佛偶像剧里唯一一个触怒霸道总裁的女人必定拿到的是女主的剧本一样。

所以，无论是侯赢、朱亥，又或者是藏于赌徒中的毛公、藏于酒家的薛公，现在看来，他们其实都做好了出山的准备，只是等一个信陵君。如同姜太公钓鱼一般。

疑问二：既然做好了出山的准备，为何又一副欲迎还拒的扭捏态呢？

战国时期，人才选拔是以举荐制和养士制为主，并与考选制、世官制、军功制、客卿制并存。对于侯赢、朱亥这些才能突出但出身卑微的非典型性人才来说，成为高管家的养士，为其所用，也许是展现才华的最好途径。

魏公子等的礼贤下士，给了他们彰显风骨的机会，更重要的是，给了他们观察、考量上位者的机会。一方面，看是否有诚意。用玩笑话来说，那就是看对方愿意为你们的关系付出怎样的代价。在那个时代，跨越阶层的“屈尊”下士，绝对是最昂贵的诚意。

另一方面，看是否值得去投靠。“鸟择良木而栖”，财富与地位显而易见，但上位者对人才的态度需要仔细考察。尊重、信任，才是他们日后唯一可以依赖的。落错了树枝，轻则碌碌无为壮志难酬，重则丢了身家性命。

所以，孔子不惜带着学生艰难游走四方，只为寻求一位能任用自己推行仁政的君主，但数十载光阴落作一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而范增似乎更悲催一些。被项羽猜忌，计得不用，还痛失了除掉刘邦的机会，悲愤出走，落得毒疮发作而死；更惨的还有田丰，被袁绍厚礼招揽后便被束之高阁，官渡之战失败后，袁绍听信谗言，将其杀害。

不小心观察、不细细揣摩，如何能火眼金睛地找出良木呢？只能感叹一声：何枝可依？

疑问三：他们必须以性命才能回报信陵君的礼贤下士吗？

信陵君窃符去救赵，侯赢因老不能随行，北向刎颈自杀。似乎令人不解。荆轲刺秦，短短一个故事里，太子丹的礼贤下士是和三个人触目惊心的牺牲一起出现的。先是田光，太子丹见了他又是倒退迎接又是跪下来给他拂拭座位，最终田光自杀来激励荆轲去帮助太子丹完成刺秦的重任；秦降将樊於期，战败被太子丹收留的，最后他把自己的头颅送给荆轲作为引诱秦王的诱饵；荆轲，被太子丹尊奉为上卿，天天问候事事妥帖，易水一别，荆轲刺秦失败豪迈赴死。

他们真的是只能用生命才能回报那些礼贤下士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中国人最朴素的观念。中国人向来强调忠诚。只有忠诚才能对得起信任，才值得被委以重托。与之相对的“朝秦暮楚”“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则为人所不齿。用生命彰显的忠诚，毋庸置疑。所以到了明朝还有文官故意进言触怒皇帝、被廷杖，以彰显自己的忠诚为荣。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些卑微的士身无长物，只能穷尽一身本领辅佐君主，以回报知遇之恩。如果还不够，那么就奉上生命。女子无以为报，尚能以身相许，士无以为报，也只能以身相许。当一个人对信念的追求超越了生死的本能，这种悲壮无比动人。比如侯赢、比如荆轲。

无论如何，侯赢朱亥与信陵君之间是一种优质的合作关系。我给予你内心最想要的，无论是丰厚的薪酬又或者是尊重、信任以及展现才华、阶层跳跃的机会；你回报我以忠诚、智慧、竭心尽力，我们共谱一曲“礼贤下士”的传世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