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爸爸的回忆”（连载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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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童年、少年时期短期的欢乐与长期的艰辛

1925年农历九月初一，父母亲用可怜巴巴的期盼和苦涩的笑脸，把我迎接到了这个世界。

“他老子，是什么样儿的？”妈妈忍着分娩后的疼痛，急切地问。

“带把的。”爸爸回答说。妈妈舒展了头上的绉纹，淡淡一笑。

这是我懂事后，接生婆婶婶常向我说的事。

民间对人生不同年龄阶段的期盼早有概括：“二十岁盼妻，三十岁盼子，四十岁盼好庄宅，五十岁盼好寿器。”

那一年，同庚的爸爸妈妈正好都三十一岁。

在中国社会传统里，男孩就是家庭的寄托与希望。在我们这个家庭里，我是第二个孩子，上有一个姐姐，比我大四岁，后来又有了两个妹妹，一个小我八岁，一个小我十岁。

我的童年和少年有短期的欢乐但更多的是长期的艰辛。有几件事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

一、吃“推饭” 从我能记事时始，我在家里吃“推饭”恐怕吃有十多年，这是家庭成员中最优厚的待遇。那时，我看到爸爸妈妈，姐姐妹妹们每天的饭碗里都没有这样的饭。

（笔者插叙一下：在那个粮食稀缺年代，穷人家里做每顿饭时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在饭里加上一些能充饥的东西，春天里，用树叶。清明节前到大山里捋一种叫“白花苗”的嫩树叶，回到家里，把它放到开水里稍煮一下，然后捞起来用冷水漂洗、去汁再晒干，成干茶叶状。秋冬季节，用红薯、萝卜、青菜等。煮饭时，用其某一样掺在米里一起做成饭，增加总量。所谓“推饭”是民间的一种做饭法，即在同一锅里留一小块地方不掺杂物，使其成为白饭，家庭成员中，只有最惯的孩子和病人才能享用。）

二、听爸爸讲故事 爸爸没有文化，不会讲什么神话、童话或一些动听的故事，但有一个故事，他对我不知说过多少遍：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四岁的时候就死了爸爸，九岁的时候又死了妈妈，家里只剩下他和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他们三人的年龄都只相差一岁。”

“妈妈死后，他们三人只好靠亲朋好友及周围邻家一些好心人赞助一点粮食度日。”

“十岁起，这个小男孩就和弟弟去给人家放牛，勉强弄口饭吃。同一年，小男孩的姐姐也被送到了人家当了童养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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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熬了几年，等到这个小男孩十五岁的时候，他去了一家染布作坊当学徒。学成后，他自己开起了一个作坊。因为技术好、人缘又好，两年下来，生意做得不错，自己也小有了积蓄。他盘算着，等钱攒多了，回到老家用这钱给自己和弟弟娶媳妇呢。”

“一个夏天的夜晚，雷声阵阵，风雨交加，这个小男孩累了一天，感到很困，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半夜时分，雷声、雨声渐小，睡在染坊铺里的这个小男孩，忽然听到屋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床上慢慢爬起来，借着偶尔的闪电，一下子看到一个浑身穿着黑衣服的人，正从柜架上把一匹一匹布朝下抱。”

“不好，是小偷。这小男孩一看到这种情形，想立马大叫一声，不许动！”

“可转念一想，不能这样，盗贼都是些亡命之徒，自己就单身一人，弄不好，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等一会吧。小男孩想，等到他偷完东西走出门外时，我再大叫，他一受惊不就把东西放下了吗。”

“想到这，小男孩有些得意。于是他靠在床上，眼睛盯着货架方向的黑影，侧着耳朵静静地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哗哗声……”

“小师傅，今早的门开这么早呀？一个雇客一进门就大叫着。这小男孩听到这叫声，身子一怔，睁开眼一看，天已大亮了。”

“小男孩一滑碌跳下床，朝货架看去，货架上空荡荡的。这下他可傻了眼，他顾不及招呼这个雇客，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

我第一次听着这个故事时，听到这，忍不住追问爸爸，那后来呢？

“后来”，爸爸接着说，“后来这小男孩把几年的积蓄全搭上，赔了客户还不够，还向师兄弟借了一些钱。”

我又不解地问：“布被小偷偷掉，又不是小男孩故意的，干嘛赔人家？”

爸爸说:“小男孩这样认为，去染布的客户大部分和他一样，都是乡下穷人，没了布，家里的人当年就没衣穿。可不能干这眛良心的事，再说，自己开店，客户送来东西被偷了，就是自己责任。同时做生意人也要讲信誉，否则以后就无法做人了。”

追问到这，我对小男孩还挺佩服的。觉得他可亲可敬。于是又接着问：“那他后来还继续开店染布吗？”

“不染布了，他没资本了。”爸爸回答说，“但他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客户，这个客户家里人看到小男孩那么诚实，很受感动。不光没要他赔布的钱，还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了他。”

爸爸又接着说：“那一年那个小男孩才二十岁，他带着那个好心客户的宝贝女儿，以及他们家给置办的嫁妆，嫁妆包括锅碗瓢盆刀剪叉在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好人就有好报”！我学着大人们的话说。接下去，我又打破砂锅问（纹）到底，问那男孩后来又怎么样，爸爸笑了笑，用手指着自己说：“那小男孩现在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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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当时我十分惊讶，没想到那个可敬的小男孩每天都在我的身边。

忽然间，爸爸那瘦弱的身驱，在我眼里顿时高大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