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领读｜增长迷雾，命运河流

首先要感谢译者，为《经济增长的迷雾》这本书取了一个很有诗意的中文译名。本来，《The Elusive Quest For Growth》直译为“为了增长而上下求索”也未尝不可，因为作者威廉·伊斯特利的本意，就是鼓励探索经济增长之路。书中写道：“在寻求增长之路的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人的欢乐和苦难，正是为了他们，我们经济学家才要‘上下求索’。”

如今的这个译名将探索隐在“迷雾”的背后，倒也更契合作者把探寻经济增长之路视作神话中“寻宝”的那份神秘感。

威廉·伊斯特利，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博士，在世界银行工作16年，长期关注全球最不发达国家的发展议题。

这本书的引言部分标题就叫“寻宝”。“寻宝是一个古老的话题。许多故事都与此有关：金羊毛、圣杯、仙丹。”作者写道：“二战刚刚结束，经济学家们就开始了殷切的寻宝之旅，我们希望可以找到灵丹妙药，让热带雨林国家也能像欧洲和北美的富国一样富有。穷国人民的苦难和富国人民的享乐形成鲜明的反差，这激励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

说实话，该不该把这本书介绍给更多人，犹豫了很久。尽管每个人都知道经济增长很重要，但并没有多少人会对探究其背后的机理有足够的兴趣，以至于能把一本关于经济增长的书读完。

但相信只要打开这本书，它就有着吸引你读下去的魅力。这本书的每一个章节除标题之外都有三个部分：短小的格言引用，之后是正文，正文结束后有一段专门讲述人物故事的小插曲。

第一章“帮帮穷人”的小插曲是全书中最长的，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寻找河流”。几乎用了接近这一章正文一半的篇幅，伊斯特利讲述了一个叫托马斯·科里萨普的英格兰移民的故事。他于1710年登陆美洲大陆，梦想就是“得到一些河边的土地”。因为河边土地肥沃，庄稼长势良好，而且可以通过水上交通将粮食运到市场。

一开始，这位精明的新大陆移民如愿以偿地在一条拥有港口的河边定居下来，但河流未能承载起他安居乐业的梦想。躲债、残杀、牢狱，先后卷入了英法战争和独立战争，四个孩子中两个夭折，两个阵亡。尽管如此，他从未放弃逐水而居的追求。他从乔治·华盛顿父亲的手中租过土地，也参与了华盛顿家族投资的开凿运河项目。终于，在他最小的孩子牺牲于独立战争之前，他在俄亥俄河边获得一块土地，他的后代将可以在这片沃土上耕耘、在河边的工厂工作。

“沿着河流、运河和道路不断发展起来的美国经济，将美国人民从贫困带向富有。从托马斯时代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写到这里，作者才交待出“托马斯正是我的祖先”。

“寻找河流”是本书的一个重要隐喻，浓缩着亿万人的命运际遇。通过讲述自己祖先的故事，伊斯特利说清楚了为什么要去“帮帮穷人”：“今天，当生活在富国的我们去观察穷国的人们时，所看到的实际上是我们的过去。我们都是穷人的后代。”

是的，这句话对于大多数中国人尤其贴切，甚至很多人不但是穷人的后代，而且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段贫穷的时光。

关注经济增长，投身经济增长，不仅是在帮帮穷人，更是在帮我们自己。

经济增长是人类社会发展迄今为止最具诗性的社会变革。在改变亿万人的命运上，在人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一点上，经济增长是决定性的，甚至是唯一性的。

经济增长是仁慈的。在最发达的5个富国，婴儿死率平均为0.4%，而在最不发达的5个穷国，婴儿死亡率平均为20%。作者不禁感叹：“在穷国，孩子降生时，父母体味到痛苦而不是欢乐的概率是富国的50倍。”

经济增长是幸运的。作者引用了法国作家拉罗什富科的名言：“尽管很多人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但实际上这往往是运气的功劳而非有意为之的结果。”而经济增长恰恰却是好运气的源头。

“居住在发达国家的人很难想象，多少穷人要受天灾和疾病的折磨。”作者写道，30岁的印度妇女桑雅最小的孩子仍在襁褓之中，但她的丈夫患上了糖尿病，她每天挣的钱仅够买2公斤大米。赞比亚的弗雷达有5个孩子，丈夫去世后，她家里的财产被亲属抢走了，孩子们只能吃未熟的芒果充饥。

而对于在1958年出生于韩国农村的小玉来说，命运展现的是另一副面孔：在她出生时，村里居民买盐或是煤油需要走三个小时。但在她的一生中，韩国居民人均收入增长了8倍。小玉的父亲把她送进了汉城大学，完成学业后，她结了婚并移民日本。

但经济增长更是难测的。书中写道，如果将所有贫困国家分成5等份，最底层的3/5国家自1981年开始人均经济增长率为零甚至为负。平均来说，富国比穷国经济增长更快。

经济学家们为扭转这种“马太效应”开出了各种药方：投资援助、技术进步、教育投入、人口控制、贷款援助、减免债务。但诚如作者所言，这些“仙丹”都失灵了。

“由于经济学家的努力收效甚微，人们产生了强烈的失望和不满。”但在作者看来，“只要通过人类的智识能够找到通往富裕之路，我们就不应该放弃努力”。

“人们对激励作出反应”是作者对促进经济增长的核心主张和解决方案。作者写道：“为了找到脱贫之路，必须记住：每个人只会去做有回报的事情。”

作者着重阐述了基于知识积累与技术进步的外溢和互补性的正向激励，激发出的内生型增长活力。书中详细剖析了孟加拉国成衣行业的成长机理。

因为美国对韩国服装行业出口增长过快进行制裁，韩国大宇公司选择在孟加拉国投资建厂以绕开贸易壁垒。大宇公司帮助孟加拉国培训一批成衣行业的技术人员和经营者。这些人在为大宇公司服务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完全可复制这种经营模式去创办自己的企业。于是，新知识、新技术不断外溢扩散，每个掌握最新技能的人不断对团队中其他成员提出匹配性的技能要求，而团队成员也意识到只有通过不断提高自身知识和技术水平才能与同事相互“补位”。

在这一过程中，所有人的预期是积极向上的。知识和技术的外溢、互补的匹配机制以及个人良好预期的自我实现，带给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改变命运的契机，而孟加拉国的成衣行业也迅速成长为占该国出口总量的54%的大产业。

但这种外溢、互补的匹配机制，也极易陷入“负反馈”之中。书中举例，一个高水平的外科医生，如果没有良好的医护团队与他配合，也会无从施展。而他的“怀才不遇”，更会让周边更多人觉得学好医术没有作用。这种负向激励的恶性循环，让很多国家和区域陷入了“贫困陷阱”。

书中阐述了触发这种“负反馈”机制的最常见情形：高通胀、高赤字、操纵汇率价格的失败经济政策，让政府成为“经济杀手”；腐败横行，以至精英阶层热衷于权力寻租而非创造财富；既得利益集团的“路径依赖”扼杀技术创新。还对“公地悲剧”有着令人深刻的揭示：在社会多元化格局下，每个利益集团都按于己有利的所谓“激励原则”行事，最终导致恶劣的政府政策，陷入多输的“囚徒困境”。

“产生有利于经济增长的良好激励是多么困难。”作者写道，只有当所有经济主体具有正确的激励时，繁荣才有可能出现。只有政府的激励引发了技术进步、对设备的高质量投资和高质量教育时，只有当援助者将资金提供给那些具有良好政策的政府时，只有当穷人获得良好机会和激励时，只有当不同利益集团不存在严重政治对立和冲突而达成投资共识时，只有当一个可问责的政府充满活力地承担起公共品投资时，广泛和深入的发展才有可能出现。

“滚滚的运河水浇灌着肥沃的麦田，麦穗已经飘香。”书的最后，河流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是在巴基斯坦。“这美丽的田园风光与破旧的学校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花朵一样的小女孩竟然连书本都买不起。”作者感慨地写道：“我祈祷他们的未来会更好。”

所有读完此书的人，都会共同祈祷：愿每条命运河流在良好制度的阳光下，冲破曲折，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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