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春文妹夫

2021年1月18日 星期一 晴

今天是我的妹夫春文离开人世一周年的忌日，想到去年的今天，他匆匆走了，心中还有些沉重。前几日，他给我家先生、妹妹都投梦了，他们都梦见春文和平时一样静静微笑着，家人们在屋子前面给他烧纸钱和一副围棋棋盘，希望他在另外一个世界快快乐乐做他喜欢的事情，不再被抑郁症折磨。而我今晚亦坐在书桌前看着他的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阅读他曾写下的文章，用这些文字来纪念他。

他一生最爱是围棋，我们这个大家庭也与围棋有解不开的缘分，我家先生、妹夫、小姑爷、姨爹都是业余围棋高手，他们在一起就会愉快地切磋棋艺、拼杀得不亦乐乎，完全忘却我们家人的存在。春文在他的文章中写道：

围棋

余幼时甚顽，爬树掏鸟，戏水捉鱼乐此不彼。渐大时扑克，军棋，象棋亦深深的吸引了我，小伙伴中鲜有敌手。在那乍暖还寒的九二年初春不经意间我迎来了我人生中的挚爱——围棋。从此她依恋我，纠缠我，影响我直到如今…...

宋王安石曾有毁盘焚棋之轶事，并痛恨围棋消耗了其太多的时间牵扯了太多的精力，故给围棋一别名木野狐，因其性妩媚妖娆太过让人迷失心性。

余半生一事无成或与木野狐亦有或多或少的关系，然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在不可预知的未来岁月里，她会一直陪伴着我到老到死……

除了围棋是他的挚爱的游戏，而他身边最让他牵挂的人是女儿甜甜，他把孩子从初中就接到自己身边，亲自培养、言传身教，高考以很好的成绩考入“双一流”大学，在大学期间以优良的表现保送本硕连读，并做为交换生到另一所国内著名大学学习一年。把女儿培养出来，应该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在他走之前也是见了孩子最后一面才离开的。在他的笔下是这样描绘这个乖巧可爱的姑娘的：

姑娘

近一年多来，越来越多的感触到对丫头的牵挂。这或许源于她学业的紧张，或许是她思想个性确立的关键时期，又或许是我正走在成熟之路上。记得书上说只有正在老去的人才会总回忆过去和牵挂自己的家人。

感受得到丫头的努力，努力的完成学业，努力的按照我的意愿修正自己，努力的不让我再操心。这和半年多前给我的感觉是不同的。以前她好像并不想让我太省心，甚至会有意无意的看着我担心，焦虑的样子，我甚至想她是为了确定我对她的爱而增加自己的安全感吗？

书上说人生总是有苦有甜的，无非是先甜后苦或者是先苦后甜。我把这个道理讲给她听，我确信她能听懂我的第一层意思：现在的努力和刻苦是为了将来的自由随和。我不是很清楚她是不是很明白我的第二层意思：作为父亲的反思和惭悔。

九年前我回乡酒薰的那个冬日夜晚，我拉着她稚嫩的小手疾行在她陌生的城市里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我呵斥她不许哭……是因为我自身对前路迷茫、焦虑情绪在酒后的宣泄或是我想让她坚强起来，人生就是要一直的向前，又或许是两者皆有吧，忘记了究竟是什么原因。那年姑娘才七岁。

暑假我在外地培训，听她说正准备去做一件事，当我正要询问并准备提出建议时，她飞快地说道：莫操心，我能搞定。最近的两周考她考得不太理想，我带了她想吃的煎饺到学校去看她。我保持淡定的样子笑着对她说：或许是要触底反弹呢？她也淡定的对我说：还没到历史最差成绩呢。

她说成绩出来后她去找了化学物理老师，我心里一丝暖意。因为我很早就鼓励她多接触老师，老师其实是很欢迎自己的学子去解决疑问的，因为只有老师才最清楚自己学生所存在的问题以及努力的方向。

前些天在班级的群里班主任公布了优秀团员的名单，其中有她，我想起我一直鼓励她积极参与班级的活动，因为这样可以锻炼自己待人接物的能力也可以为自己创造更加和谐的学习生活环境。其实在我的潜意识里我是希望她能更加的活泼，开朗，自信。我对姑娘的要求虽然很高，但我并不指望她光宗耀祖荣华富贵，我只是希望她能在现实生活中在她的人生中能活得自然随性一些，别无他求。

学习和思考是贯穿整个人生的行为，我并不能确定我现在的思考和感悟一定是正确的，但我会选择我确信无疑的也适合她的道理告诉她诸如善良，诸如规则意识、诸如努力，因为有一天也许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告诉自己：你曾经努力过……

生而养之，养而教之，只是我们做父母的责任罢了。

除了围棋和女儿让他永远放不下以外，还有多多是他生命最后几年的寄托。关于多多，他写了很多，我节选了一部分：

多多

多多是条狗，老妈取得名字，大概是缘于我小时二，三岁了还发音不清，喊哥哥还是多多。

老婆一直想养条狗，我强调金毛和拉布拉多是首先，结果老婆被萨摩的颜值吸引，直接购回，多大个事，颜值担当吗，天秤座的毛病正在于此，打住，扯远了。

多多来我家我下班的那个下午，初次见面，我决定原谅老婆，实在是被它全身雪白，双眼皮，柔弱的样子所喜爱，我在心里说，欢迎你，可爱的家伙。

生命总是叵测的，到家才一个星期它就病了，萎靡不振，不食不饮，上网一查，崩溃，星期狗，十之存活二，三。对于狗贩子气愤不已，不过，愤怒之后是对这个跟我们生活不到一个星期的美丽的小家伙深深的怜爱，这可能是根植于我们基因深处人与狗所建立的信任关系。

那些天，成天昏昏欲睡的老婆精神抖擞，不上班的日子全程陪同病中的多多打针吃药，她晚上都睡在沙发上，多多一有响动她就必有响应，后来多多活下来了，我想它应该是感应到了我们的坚持，这是对它最大的支持。

那时我甚至想到了，如果它死了，我就把它埋于我家院子桃花树下，唐伯虎说“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就在桃花树下陪伴多多一辈子吧！

慢慢的，多多大了，我们计算着日子，什么时间不能洗澡，什么时间才能带出去耍，唯恐一时不到，老天又会夺去它的生命，唉，生命实在是太贵重了，好好爱自己，家人或者你爱和爱你的人吧！

多多的腿子越来越粗，脾气也越来越大，于是家里就是它的跑步场，一切都可能是它的玩具，好在让老婆得到的安慰是它是自己知道到卫生间大小便的，于是老婆又骄傲起来，每每这时，我总报以含蓄之笑，那种微微的，一如肖申克救赎里，看见了阳光和空气的微笑。

不过，多多还是有让我不满的地方，就是它会不知轻重的咬我，肉疼啊，可我不舍得打它，它才六月大小，应是人类六，七岁的样子嘛，我臆想着它大了后温顺的跟随着我，不需要语言，一起慢慢的行走，看着日出，看着日落。

多多，是条狗，我很爱它，因为那是生命。

但不得不承认我对多多的教育是失败的，因为它的服从性一直比较差。它会在我没有满足它出去玩的欲望时，挑衅性的攻击我所在乎的东西，比如烟、火机、充电器、鞋袜，至于沙发早已被它蹂躏得不忍目睹，耳机数据线我也会有意识的备有两根。当然我知道它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毕竟四条腿的动物，怎么不向往自然界的广阔天地呢。

身边很多的人认为狗是要打的，不打它怎么会听话呢。但在多多一岁半的岁月里，我也只拿起棒棒象征性的打了它两次，两次也仅因为酒后唤它不应，这让我觉得必须施以惩罚。然而，我实在是不想它成为一条流浪狗，做为只会撒娇卖萌的宠物狗，如果流浪到街市，其结局多半会成为盘中之餐。

最后春文写到：多多在它有限陪伴我的十几年的岁月里，只要我在，大多它总是寝食无忧、自然随性的我是可以纵容它的。可惜多多这条傻不啦叽的狗仍然欢欢喜喜地活着，而他却早已烟消云散了，世间再没有他的踪影了。对于生死，春文也有过这样的表述：

生与死

自从意识到曾经强壮矍铄的父亲正一天天老去，总有一天要离我远去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天要塌下来了，那太可怕了！于是就决定在那之前一定要努力地做到看穿生死。

其实关于生死，或者是生命的意义一直都存在于我的思想意识深处的。十年前就写过一篇旧文，题目也是生于死，那时的生死观大致是生又何欢、死有何惧，活着只是责任和义务罢了。而那是写我二十出头时的心境，夜来幽梦忽还乡，梧桐更兼细雨，那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些许年过去了，我进步了吗？ 前日姑娘曾经的老师因癌五十离世，酒熏中便有一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或之轻的意念，今日又获两位昔日故知父亲辞世的消息，心中哀之，惜我不能亲身施以执手之暖，只盼痛过之后要早笑起来。

生与死亦或是生命的意义当是哲学终极的命题吧！可是我欲望太重、俗事夺心、读之甚累。每次了了 ，印象中孔子的弟子问：世上可有鬼魂乎？狡猾的夫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啊！连这一生都过不好何必去关心死后之事呢 ？自然界给我们展现的是生生死死、生生不息 、有生必然有死、死亡又孕育了新的生命。想想也是，且不说世界能承受的生命体量是有限的，就说如果没有死，人类又如何能珍惜今生呢？

心中一直想当我年老体衰、百无一用时，就觅一山林老死山中。丫头说：那我想你了还不要到深山老林里去找你啊？我答：现在交通通信便利了，我会让你找得到的！间或又想等到生对我是一种折磨时，我就要在思维还清晰时早早的立下遗嘱，俗称有尊严的死去。可书上说人都是越老越惜命的，哈哈，那至少是五十年后的事了，到时决断不迟。

自杀者多被认为是胆小怯懦、不负责任者，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呢？虽然情况不一而论，但这也应证了老清华毕业却放了半生羊的外公临时死对父辈说的一句话：活着最难！这句话常常萦绕于我心中。

我固执的认为人生不如意者十之七八，何不以生之我幸、死之我命的态度去努力的过好这一生呢？人死如灯灭，不过如此罢了！

读完掩卷沉思，一个有趣、有爱、真诚的人跃然纸上。《寻梦环游记》中有句台词深以为然：一个人的一生将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身体的死亡，第二次是葬礼，第三次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你的时候。也就是说：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所幸春文还活在我们的记忆中，他还未曾真正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