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琴声——母与女之间

窗外滴滴答答的，那是空调雨的声音，整个城市在阳光的炙烤下昏昏欲睡。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扬在这小区的上空，那一个个音符仿佛一朵朵小火苗在阳光上跳跃！是那样的欢快！尤其是在这无精打采的下午！

他打开手机，一条朋友圈跃进眼帘：追梦，永远在路上！新的起点，新的开始！愿宝贝不负韶华，再度出发~下面配着一张高考录取结果的查询单！终于考上了！他很为这个孩子高兴，在下面点了个赞！琴声悠悠，依然在耳畔回荡！这孩子，真不易啊！

肖苒苒是个很内向的孩子，父亲是个包工头，常年早出晚归，很少顾得上家，后来由于萧冉的出生，使得本来就重男轻女的父亲更是常常以忙为名，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所以，每次回家，妈妈就抱怨不止，爸爸一听就烦，久而久之，干脆不回来了。妈妈不甘心，有次甚至跑到工地上去闹，使得爸爸大为恼火，本来就残存的那点亲情更是淡薄了，再后来就公然地和另一个女人出双入对，随着一个男孩的出生，父亲干脆跟妈妈离了婚，房子归了妈妈。这个打击使得本来就内向的肖苒苒更加沉默寡言了，成绩也一落千丈，班主任虽然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几番强调家庭生活对孩子的影响，尤其是初中最后一年，父母之间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忍着，直到孩子中考之后再谈，可是视同冰火的两人有几个会考虑孩子的感受？

生活似乎在继续，家还是那个家，学校依然是那所学校，早上她和妈妈吃饭后各自出门，妈妈上班，她去上学，一切仿佛原来的样子，本来那个爸爸就不常在家，所以，她们已习惯了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生活。可是，肖苒苒的成绩已不能保持原样了。几次月考下来，她彻底放弃了，既然文化课过不了关，她想学音乐，走艺术这条路，附近就有个音乐培训班，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那儿，尤其是下午放学，经常看到大人带着孩子在那里面练琴，听说只要有时间，每个学员每晚都可以免费练习一小时，上课集中在周末和晚上。她想着自己可以周末去练，可是把这想法跟妈妈一说，妈妈强烈反对，说，高中还是要考的吧，连高中文凭都拿不到，那这么多年的书岂不白念了！她试图说服妈妈，说，高中可以上啊，去一个以艺术类为主的私立学校，再说了，你以为高中像你那么想的，想上就能上吗？妈妈生气地说，那你当初怎么就不发狠呢？从上初中就告诉你，初中跟小学不一样了，学的东西多了，叫你好好学，你呢？回来就玩手机，早上困着不起来，现在考不上高中了，着急了，你看看对面的梓涵，跟你从小就同学吧，人家天天晚上十一二点了，灯还亮着，周末又是补这个补那个，你呢，这也不补那也不上，你不照就要搞啊，越不照越不搞，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听着翻来覆去的老是那么几句话，肖苒苒烦透了，说，我是不照，我也不念了，整天到晚就拿我跟别人比，你自己呢？别人一个月拿多少，你拿多少？你不要老是说，为我好，为我累死累活的，你还不是为你自己吗？为我好，我不念了，你不需要为我好！说吧，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将门关上，又吧啦一下反锁上了。晚饭也没吃。

第二天早上妈妈出门上班时，她的房间内还没动静，妈妈也没理她，自顾自地出门上班去了，幸亏是周末，不起来就不起来吧。肖苒苒的妈妈和她爸爸是同村的，又是同学。初中毕业后，就去了附近的一家电子厂上班，她爸爸则跟他一个表哥在外面跑工程，一来二去，自己也常常承包些工程，结婚后，她妈妈便辞去了电子厂的工作，去工地上做饭，那一段日子挺辛苦的，工地上脏，灰尘满天飞，机器轰隆隆地响，她一个人烧十几个工人的饭，从早忙到晚，不过那时累归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随着生活的改善，他们在城里买了房，再然后肖苒苒出生了，她妈妈便没在工地上干了，回家当起了全职妈妈，而爸爸回家的次数也逐渐减少了，她妈妈也没怎么注意，反正工地上的事挺多的，再者，应酬也多，要想接到工程，必须方方面面地打点到，不应酬哪行呢！可是渐渐地，发现他从十天半月再到一两个月不回来也是家常便饭了，这时候，肖苒苒的妈妈开始警觉起来。然后有一天，跑到工地上去来个突然袭击，果然，他正在跟那个会计鬼混呢，当初她爸爸说要招个会计时，她当时也没多想，只是看到招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时，心里忽然涌过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夹杂着一种担心，事实上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当她出现在她们面前时，男人先是一阵慌乱，然后点上了一支烟，从他颤抖的手和阴云密布的脸上看出他是极度的愤怒，结婚这么多年来，她还没见过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在工地上这么多人面前，他的脸皮仿佛被撕破了！而那个女人则是没有表情地坐在一旁，看都不看她一眼，摆着一副我就这样你能怎么样？本来肖苒苒的妈妈也不是个泼妇，但见这个女人这副模样，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恨不得上去一把把她给撕了！她气得直哆嗦，冲上去就去揪住她的头发，可还没等她到跟前呢，男人伸手抓住了她，狠狠地捏住了她的手腕，阴沉着脸说道，要闹回去闹，别在这丢人现眼！然后一把将她推了出去，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身后传来啪的一声，门被恶狠狠地关上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膝盖处火辣辣地痛，知道摔破皮了，但也顾不得查看，狼狈地逃走了，感觉身后有无数双利剑般的眼睛向她射过来。

终于离了，没拖太久，她知道即使他再回头，她也不可能原谅他，一面裂了的镜子真的能重圆了，圆了有何用，每天面对着那面破镜子去回忆不堪的过往吗？所以，肖苒苒的妈妈想得很开，离了就离了吧，难道离了他就不能活吗？正好附近新开了一家大型超市，便去那里上了班，离家近，能兼顾到女儿。日子又开始过得波澜不惊起来。只是她不再像以前那般大手大脚了。开始算计着过日子，本来就是农村出身，吃苦耐劳是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生活，该为自己的生活做主了。只是女儿由不得她做主，本来成绩还是中上等，高中应该没问题的，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她如果真的不念，做妈妈的真能做到无动于衷吗？想想女儿的话，应该有点道理，哪天去学校跟班主任谈谈。这样想着，听听班主任的意见。她又去附近的那家音乐室看了看，一个很富态的女人接待了她，那女人年龄应该跟她相仿，只是那种眼底眉梢透露出的高贵气质让她有些自惭形秽，这胖如果放到别人身上会显得臃肿，但是放到这个音乐老师身上则平添了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这老师姓昝，北大音乐系毕业的，自己搞了个音乐室，开始时学员不是很多，但随着父母观念的变化，各种兴趣班的兴起，来学琴的孩子越来越多，有的大学生暑假回来还到这儿来学琴，因为她们感觉大学里人才济济，自己啥特长都没有，有些自惭形秽，她们学琴只是为了兴趣，断断续续的学，效果自然要差得多，但是怎么说呢，关键是自己要学，肯下功夫，那就不一样了。现在的孩子想法多，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了。学琴开始很枯燥，有的孩子学了几次不干了，但大多数都坚持下来了。肖苒苒的妈妈看看那些正低头学琴的孩子，小学生居多，也有几个个头高一些的，看样子是初中生。肖苒苒的妈妈咨询了一下学费和钢琴问题，昝老师建议先别急着买琴，每天到她这儿来练琴，免费的，只要有时间，随时可以来。至于学费吗，如果按月交，要贵些，一节课一百五，按年交可以打折。

回来时，女儿的房门依然紧闭，她又看了看早上走时留下的饭菜，还好，吃了，碗也洗了。心里稍微感到欣慰了些。这孩子，倔是倔，吃归吃，跟她一样，不肯亏待了自己。她也就放心了。一个周末，两人都没见面，各自呆在各自的房里，更别提说话了，家里顿时安静了许多，空落落的，想到以后女儿上大学了，家里也是这样冷清吧！不禁心头一酸，对女儿升起了一股柔情，还有一些歉疚，没有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如果她不去工地上闹一场，会不会不一样？可是转而一想，纸是包不住火的，这火早就烧起来了，只有自己不知道而已。男人一旦变了心，再回头也难以再回到当初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好好地跟女儿相处吧。等她上大学了，工作了，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了。她想学琴就学琴吧，这也不妨是一条出路，高中是否考得上还是个问号，再说了，即使考上了高中，以她现在的底子，在班上还不是垫底，与其到时候千难万难，不如就按她的想法去做吧，不然她依然这样混下去，时间混掉了不算，还不天天跟自己冷战啊！想到这里，她心里也就决定了。纺织娘娘不知在哪个角落里吱吱吱地叫着，一阵车轮滚过，压得窨井盖轰隆一声响，以前，这个声音就不由得给她一阵期待，以为是他回来了，现在，没有任何期待。这样倒好，不必再去想着他了，努力地活出自己的样子来，比什么都强。希望女儿也如此争气吧。

第二天是周一，女儿依然如往常一样起床了，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她还知道去上学。她们依然没说话。有几次她想张口，但看着女儿横眉冷对的样子，又闭了嘴。她曾经也是个很硬气的人，这才想到当年她是多么伤妈妈的心的啊，可是妈妈都默默都承受了。妈妈养了三个儿女，该多么辛苦啊，自己那么不懂事，还惹她生气，一阵愧疚袭来，她落了泪。肖苒苒见此，心里也有一丝不忍，但想到妈妈那么坚决地反对她学琴时的样子，还是选择沉默，但是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声，再见！终于开口了，母女之间哪有隔世的仇啊！等她上学去了之后，她跟同事调了班，然后去了学校，跟班主任了解了一下情况，班主任话虽然说得很婉转，但言下之意，高中是很难上的了，何况肖苒苒现在对上课已经失去了兴趣，看着似乎在听讲，其实心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从学校出来之后，她径直去了音乐室，交了半年的学费，老师建议先学一段时间再看。等到肖苒苒放学回家时，看到桌上一张纸，不禁拿起来看了看，是音乐室的交费单，不禁一阵惊喜！

鉴于钢琴的价格，她选择了电子琴，这样她可以随时在家里练琴了。同时，她对文化课也开始用功起来，因为她想报考苏州音乐学院，文化课必须得达线，学习累了，就坐在琴前弹奏那么几十分钟，看着她那副兴奋和用功的样子，妈妈感到很值得，同时也感到自己落伍了，我们总以为孩子小，不懂事，总以为自己吃过的盐比她们吃过的饭多，可是盐吃得再多，也都是过去，现在时代变了，自己也得变啊。三年的苦练终于没有白费，她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那张梦寐以求的通知书。她们一起好好地去海底捞犒劳了自己一顿，感谢这三年的付出，也感谢当初那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