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银杏》

仙台坝的千年古银杏树殁了。

或者说没了，更准确一些。因为大约是前年吧？或者更早的年份，老夏天里，原本应该枝繁叶茂碧玉青青的它，却在一夜之间，满身的叶子完全地红了，像深秋的黄栌树站在了夏日的骄阳里，格外地刺目。一夜枯红六月天的诗句，是我给它当时的写照。后来，便时常见它嶙峋地黯然地站着，没有一片叶子，也没有一丝生机。前两天，终于在抖音里看见它了。它躺在地上，斧斤之下成为几截。它会去哪里？做家具？做茶台？抑或是被挪到某个偏僻之处朽老？或者是？终归会没了吧？

在我的印象里，千年的古银杏树似乎还没有殁的。一如电视剧里的上仙，千年万年，几千年几万年甚或几十万年几万万年地长生不老，更别说死去，纵然死去也不会魂飞魄散，也总是会在历尽波折之后满血而还的，哪怕是哪吒换了莲花的身子，也总是会回来的。距离我们不远的临县，有个叫田河的村子，有上百棵古银杏树，最古老的大约有五千年了，算起来和我们的古老文明同岁。我去看过它，高大挺拔不说，还年年开花结果，树寿年丰，令人惊叹，更令人景仰。当然，田河人把这些古银杏树当祖先一样地爱戴和呵护，田河的银杏树也就越来越多，成了全国最大的古银杏群落。游客来了，田河更加富庶了。

仙台坝是紧挨着原始森林的，山深、田阔、水秀、树密、天青、日暖、云白、风净，人心质朴，自带三分仙灵之气，加之名曰仙台，也确实在千峰万壑之间有一方坝子，坝中三水交汇处矗一孤台，台上有寺，唤作仙台寺，如此地势，岂能无仙？仙灵之气便到了十分、十二分。台上有石，经纬交错，状如棋局，传说每有仙人在此对弈。仙台寺周围花木葱茏，四季掩映，仙人来去，自然缥缈旖旎。这众多的花木之中，最高最大最古老的便是这株银杏了，当地老者概括仙台十景时谓之彩笔点天文。据说也是航标，是否属实，我没有考证，只是这棵高耸入云的老木，说它彩笔点天文确实是极其传神的。

千年老木没了，一方面告诉我们世事无常，另一方面，与仙人而言，会不会也是在渡劫呢。历尽劫波便能上升一个仙阶？倘若如此，便不是仙家所为，仙家岂能独善其身呢？自己飞升了，晋级了，却把悲伤和痛苦留给人间？所谓慈悲心，慈者愿天下人亲近美好，悲者，愿天下人远离伤害。可如今，倒是自己受了伤害。既对己身没了慈悲，何以慈悲世人？只有一种解释，舍我之身躯，唤人之觉醒，果如此，倒是真正的大慈大悲了。

仙台银杏所在之地其实是颇有讲究的，除了孤台之上的仙台寺，还有紧邻仙台的学校，古树便长在仙台寺和学校之间。想来曾经是寺产的银杏，后来古寺颓废成了校产，如今寺庙废而再兴，银杏树的离去，似在冥冥之中。但无论怎样，寺庙和学校皆为教化之所，但愿银杏树的离去，能教化这一片山水，教化更多的民众，不要让它枉费了心神才是。 倘能择一处静地，设厦，名银杏祠，置老木于其间，为念为醒，以传世人，或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