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在春雨里哭泣

雨点瞄着每株青草落下来，时因为风吹，它落在别的草上。别的雨点又落在别的章上。春雨落在什么东西都没生长的、傻傻的土地上，土地开始复苏。走进春天里的人是一些旧人。他们带着冬天的表情，穿着老式的衣服在街上走。春天本不想把珍贵的、最新的雨酒在这些旧人身上，他们不开花、不长青草也不会在云顶歌唱，但雨水躲不开他们雨水酒在他们的肩头、鞋和伞上。人们抱怨雨，其实，这实在是便宜了他们这些不开花不长青草和不结苹果的人。

高春雨股勤，清洗桃花和杏花，花朵们觉得春雨太多情了。花刚从娘肚子里钻出来，比任何东西都新鲜，无须清洗。不!这是春雨说的话，它认为在雨水的清洗下，桃花才有这样的娇美。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谁想干什么事你只能让它干，拦是拦不住的。春雨继续下起来，无须雷声滚滚，也照样下，春雨不搞这些排场。春雨静静地、细密地、清京地、疏落地、飘酒地下着，下着。

春雨飘落的时候伴随歌声，合唱，小调式乐曲，6/8拍子，类似塔吉克音乐。

可惜人耳听不到。春雨的歌声低于20赫兹。旋律有如《霍夫曼的故事》里的“船歌”，连贯的旋律拆开重新缝在一起，走两步就有一个起始句。开始，发展下去，终结又可以开始。船歌是拿波里船夫唱的情歌小调，荡漾，节奏一直在伤漾。这些船夫上岸后不会走路了，因为大地不荡漾。春雨早就明白这些，这不算啥。春雨时疾时徐、或快或慢地在空气中荡漾。它并不着急落地。那么早落地干吗?不如按6/8的节奏荡漾。塔吉克人没见过海，但也懂得在歌声里荡漾。618不是给腿的节奏，节奏在腰上。

欲进又退，忽而转身，说的不是腿，面是腰。腰的动作表现在肩上。如果舞者头戴黑盖皮帽子，上唇留着浓黑带尖的胡子就更好了。

春雨忽然下起来，青草和花都不意外，但人意外。他们慌张奔跑，在屋檐和树下避雨。雨持续下着，直到人们从屋檐和树底下走出。雨很想洗刷这些人，让他们像桃花一样绯红， 或像杏花一样明亮。

雨打在人的衣服上，渗人纺织物变得沉重，脸色却不像桃花那样鲜艳而单薄。他们的脸上爬满了水珠，这与趴在玻璃上往屋里看的水珠是同伙。水珠温柔地俯在人的脸上，想为他们取暖却取到了他们的脸。这些脸啊，比树木更加坚硬。脸上隐藏与泄露着人生的所有消息。雨水换摸他们的鼻梁，摸摸他们的面颊，他们的眼睛不让摸，眯着。

这些人慌乱奔走，像从山顶滚下的石块，奔向四方。春雨中找不到一个流泪的人。人身上40500毫升的血液，只有20-30毫升的泪。泪的正用是清洗眼珠，而为悲伤流出是意外。他们的心灵撕裂了泪水的小小的蓄水池。

春雨不许人们流泪，用水清洗人的额头、鼻梁和面顿，洗去许多年前的泪痕。春雨不知人需要什么，如果需要雨水就给他们雨水，需要清凉就给他们清凉，需要温柔就给他们温柔。春雨拍打着行人的肩头和后背，他们挥动胳膊时双手抓到了雨:用最想。洗一洗人的眼睛，让他们看一看一一桃花开了。一棵接一棵的桃树站立路边，枝丫相接，举起繁密的桃花。桃花在雨水里依然盛开，有一些湿红。有的花姆落在泥里，如撕碎的信笺。如琴弦般的青草在桃树下齐齐探出头，像儿童长得很快的头发。你们看到鸟儿多了吗?它们在枝头大叫，让雨下大或立刻停下来。如果行人的脚踩上了泥巴应该高兴，这是春天到来的证据。冻土竞然变得泥泞，就像所有的树都打了骨朵儿。不开花的杨树也打了骨朵。

鸟儿满世界大喊的话语你听到了吗?春天，春天，鸟儿天天说这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