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稠饭、甜丝菜、地瓜丝及其他

今年清明节期间回河北邯郸武安老家扫墓，转道我曾经插队务农近五年的山西长治潞城小住几天（两地相隔约100多公里）。回京时朋友馈赠了潞城的土特产小米和甜丝菜（又称红丝菜）（注1）。这两样东西现在似乎成了稀罕物。当然，我说的“稀罕物”所指不是价值高，而是它们已经从当年潞城城乡的当家饭食品种演变为偶尔食之的特色美食！

今天午餐，平时不太上厨房的我专门用潞城朋友馈赠的小米和甜丝菜做了顿地地道道的潞城农家饭：小米稠饭，鸡蛋炒甜丝菜和尖椒土豆（潞城称其为地瓜）丝。当然，这顿饭是经过“改良”的。50年前，我们北京知青在潞城农村插队务农时，一个人一年只能分到一斤麻籽油；农民们自养母鸡下的蛋他们自己可舍不得吃。他们要把鸡蛋送到村供销社换取大粒食盐、食醋、火柴和点灯用的煤油等等。所以，那个时候村里的农家不可能用油“炒”甜丝菜，更不可能添加鸡蛋“炒”。而当年的潞城属于干旱地区，严重缺水。城乡居民一年四季的当家菜也就是白萝卜、胡萝卜、南瓜和少许的地瓜和豆角。连大白菜都是春节前一段时间由河北、河南长途运来，更甭提西红柿、黄瓜、青椒、尖椒、茄子、蒜薹等“细菜”了。

那个年代，潞城一般的农家三顿饭也就是早餐玉米面圪瘩（时常要掺谷糠）（注2）和“浆水菜”（注3），午餐是小米稠饭（时常要糊玉米面）和甜丝菜，晚餐是调和饭（当然，也要糊玉米面；潞城有的地方称其为“和则饭”或者“菜汤”）（注4）。那是因为在当时的潞城农村，一个人一年也就是分配十几斤小麦！我插队的台东村老乡们一年四季以玉米面、小米、茭子（高梁）面为主要口粮。那些金贵的麦子，老乡们都把它们攒着放到瓦瓮里，只有过年时才蒸些白面馍、吃顿“扁食”（饺子）和“肉臊圪扯（qie）”（注5）。平时里也只有待亲戚和农忙时给家里的男人们做上一顿纯白面面条。所以这普普通通的纯白面面条就成了农家最好的饭食！

当年村里农家待客吃面还有个讲究，就是你无论是舅舅还是女婿或是亲家夫妇，无论你是甚尊贵的客人，没有吃两碗半以上的。家庭主妇们先在碗底放些碎盐，点少许醋，然后盛上半碗热面汤，这才捞上面，再浇上少许“臊子”（一般是炒土豆丝或炒豆腐、炒鸡蛋）。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碟，盛着平时根本舍不得吃的醋腌芥圪瘩片。

当客人吃完第二碗面后，主妇会客气地问：“再来一碗？”而且那个“一”字咬得很重。这时，客人们会忙不迭的连连说：“吃不了一碗，盛半碗够了！”其实，让他再吃三碗都没问题！

每当我们从北京探亲归来，给村里的老乡们捎带些诸如长毛绒大衣领子、尼龙袜子、花头巾、“懒汉鞋”、尼龙华达呢布料 ……等紧俏物品，老乡就会请我们到他家吃面。因为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肚子不太“素”，所以我们不会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喝，吃一碗半足矣!因为我们知道，村里的农民苦啊！

后来，我们北京知青离开了潞城农村，也总记着这山里的“臊子面”。有时自己想做一顿吃，可再用什么好料和好面，也做不出那个味道来！我们知道，那才是地地道道的农家饭！

注1：甜丝菜，将白萝卜擦成丝晒干储藏。食用时用开水泡发约一小时，捞干炒制。

注2：玉米面圪瘩，开水烫玉米面，拍捏成烧饼状，煮食。一般都要掺谷糠。

注3：浆水菜，将白萝卜擦成丝掺与白萝卜缨子腌制。又称酸菜。

注4：调和饭，小米熬制八成熟，添加干豆角、土豆块、白萝卜等配菜，最后添加少许杂面面条。这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瓜菜代”产物。

注5：肉臊圪扯（qie），扯：山西潞城发音为qie。扁形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