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档案（四）

灶卧间相联，不该很大。在我眼里却阔的能装下我心里的所有，乌漆麻糟的豁朗朗一样空壁如洗却脏污到极致。那污秽聚焦烧柴火的地坑式灶处，放射扩散，裸棚没仰尘。愈发的黝墨黢黑，黢黑黢黑的亮得冒油，地面亦然。凹凸不平是那种原始黄土的自然硬化，遇水时偶忽间能翻出让人惊喜的新鲜黄土本色，泥泞不堪时有发生可想而知。跌倒轱轮的频次意外的让我乐此不疲，皮。二皮，名符其实。

起居室会让人眼前一亮，窗格简易却采光很好，显挤。沿窗的通盘大炕外，便剩下很窄的漫了古旧的干净的砖地面。倒有些个简洁玲珑精巧的意思，笼椅柜桌的应该是稀罕物。似乎有一只看得出包装过什么物什的板箱？上面有些个零碎，比如灯台针线簸箩袜旋儿鸡毛掸子，算盘不伦不类倒也整洁齐楚有模有样到了精致。多少有了中堂的意味。再就是盆瓮瓦罐一味的罗列参差。幸运的是有仰尘，自然规整安逸了许多。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吱吱哇哇叫奶奶。小姨笑话我笨蛋一个，更有一个社会主义好的歌硬生生只能唱出主义好主义好断章取义的三个字来。偏还唱起来没完，当然了只不过凑趣做陪的角儿。抢风头根本轮不到我来表现的。残破的记忆碎片飘零雨打，随风摇曳倒也有许多情趣在里边。欣喜的是那房子是他们家土改来的果实。外公应算是能人里的能人，勤奋更是难能可贵，种过大烟。不犯法！闹日本时阎老西儿在这里避难，还似乎全凭这些个罂粟花装点抗战财政的门面呢。小买卖，不复杂。片儿汤很家常的，当然没有创牌挤身名吃系列的野心。只是能从别人嘴里抠掐出一家老小七狼八虎的咀嚼来，发财那可不仅是遥不可及，竟应是永远的梦。鼓楼底，铁马叮当。幽悠夜色，昏黄油灯下叫卖声不免孤寂苍凉。贪睡的那个小姨将将将儿挣来的，半袋儿面弄丢了。那可是个塌天的祸事呢呀，一顿胖揍又与事有补。鬼哭狼嚎撕心裂肺，还得让可怜的外婆掇了簸箕厚着脸皮去讨借些日前的面本儿。舀水和面做明天的买卖准备，母亲机敏经常自豪她所经管的营生不出差错。也就是个她，老大嘛。

当然了主要是土地里刨食，做佃农吧。傍着山墙有露天的梯阶可上到屋顶，我喜欢。虽说那风险无处不在，可也伴了快乐与好奇。爬上爬下跌倒轱轮再正常不过，跌疼了想哭。哭又没用，别说没人看你哭也罢了。即便有人陪时，少不了喝斥还有拳脚相加的侍候等着，何苦来哉。还是做好自我时多，我真的很皮。不该是女儿墙，因为那墙有镂空的十字或士字孔。算花栏墙，不高。可我依了那墙，孔洞倒像是为我定制设计的一样。远山近水，山叫凤凰山好听。山上有峰，峰上有庙人称小西天。神仙待得地方，极乐世界应该很快活。起码在人们心目中那里一定很美，其实。小西天，原本叫什么千佛庵。不大，很精致。有人说什么悬雕，噢悬塑艺术的源头。有名，似乎是世界的有名。有时我也会在墙栏下小憩，偶忽间睡了过去。不过放心，我没有得看好半袋面被人牵羊的顾虑。我应该知足，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