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在红五军团整训的日子里

作者:孙毅

来源: 新志荐文

孙毅:在红五军团整训的日子里

在红军反“围剿”不断取得胜利和全国人民抗日反蒋浪潮推动下,1931年12月14日晚,国民党第26路军参谋长赵博生和旅长季振同、董振堂及团长黄中岳率1.5万余人在宁都举行起义。

第二天拂晓,起义部队集合在宁都县城南门外的河滩上,赵博生健步来到队列前,宣布起义成功。他带头扯掉青天白日旗和帽子上的国民党党徽,随后率领部队跨过梅江大桥向苏区开进。

部队中途休息时,我见到了赵博生,跑上前去,对他说:“参谋长,我们参谋处的人都跟上来了!”他说:“好啊,这回我们真的要当红军了!”说话间,他脸上充满了微笑。

部队离开宁都四五十里,受到了红军代表的热情迎接。苏区的群众也发动起来了,我们每经过一个村庄,都能看到张贴有“欢迎二十六路军参加红军”、“打土豪,分田地”、“一起闹革命”等标语。村村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老乡们聚集在村口路旁,向我们鼓掌、招手。我们就象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情绪非常高涨。

第二天晚上,中革军委代表刘伯坚宣布,成立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团,由季振同任军团总指挥,董振堂任军团副总指挥兼第十三军军长,赵博生任军团参谋长兼第十四军军长,黄中岳任第十五军军长。

我被分配在赵博生领导的红十四军,担任侦察科长。从此,我成为一名光荣的红军战士。

接着,部队开往闽西石城附近的龙岗、秋溪等地整训。



我们十四军驻在两个大庄子上,一个是秋溪,一个是横江,同第十三、第十五两个军相距不远。为了教育和改造好这支起义部队,中革军委从红军选派了一大批干部来到红五军团做政治工作。肖劲光任军团政治委员,刘伯坚任军团政治部主任,何长工、黄火青、左权分别担任十三军、十四军、十五军政委。在部队中建立了政治委员制度,连队建立了党支部,加强了党的领导和思想政治工作。此外,还废除了旧军队中打骂士兵的制度,实行官兵一致、军民一致、军政一致的原则,使部队面貌一新。

红军政治部主任王稼祥,专门对红五军团的政治教育工作写了个小册子,宣传红军是为穷人闹革命的、不打穷人,要打土豪、分田地,进行土地革命。我看到赵博生很忙,他经常深入到团里和营里,每次团营政工干部讲完话之后,他还要讲一讲。在组织上也进行了整顿,如师与师对调,团与团对调,甚至有的营与营也进行了对调。整顿过程中,营以上干部走得不少,特别是一些军、师直属单位干部,他们平时条件优厚,参加红军后吃不了苦,再一个是不愿意断绝家庭和亲友关系。那时的口号是:愿留下的欢迎,对要求走的欢送,发给路费,来去自愿。一天,叫我陪一些营团干部吃饭,我看到营团干部一次就走了60多人。我们参谋处一个姓魏的处长也走了。我家里很穷,没有什么牵挂,为了不连累家庭,暴动之后,整整十年同家里和亲属断绝了联系。

整训一个月之后,大约在1932年2月,军、师干部有的表现好,工作积极,也有的表现犹豫摇摆。为了使一些同志进步快一些,就需要开阔一下眼界,到外面取取经。一天,赵博生对我说:“孙科长,准备派你带一部分人到老红军连队参观一下。”“好啊!”我高兴地说。随后选了200多人,让我带队。当时我们驻在石城,红三军团在会昌。早饭后,我集合队伍就出发了,傍晚我们赶到红三军团住了下来。

第二天午饭后,军团长彭德怀和军团政委滕代远热情地接见了我们。彭军团长给我们讲了话。他讲了为什么我们的军队叫红军,红军与白军的根本不同。他穿一身灰色的洗得发白的军装,站在一个台阶上,大声地说:“我们红军是为贫苦农民打天下,而白军是为地主、资产阶级服务的,我们要把他们打倒。”他的话通俗易懂,句句在理,深深打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心。

原来安排我们还要到团、营、连参观见学,第三天早晨,三军团接到了战斗任务,告诉我们暂回,下次再来,我们只好终止了参观。我们站在路旁,欢送三军团的队伍,威武雄壮地走上战场。



告别了红三军团之后,我们往北前进,来到了党中央所在地一一瑞金。这是我们早已向往的地方。党中央领导同志听说我们来了,专门给我们安排了午饭。午饭后,把我们集合在大门前的操场上。我们坐下之后,听说毛泽东、周恩来要给我们讲话,我们非常高兴。毛泽东身材魁梧,上身穿一件灰色棉衣。他首先讲话,主要讲为什么要发展土地革命。接着周恩来讲话,他主要讲了共产党同国民党的区别。他才三十四五岁,军装适体,精明刚毅,讲话富有感染力。听了两位领导人循循善诱、深入浅出的讲话,我们的心里更亮堂了。

第四天到了军委,正准备吃早饭,忽然接到通知,说早饭后朱总司令要给我们讲话,我很高兴,立即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大家。我说:“同志们,抓紧吃饭,饭后朱总司令给我们讲话。”这时一位40多岁,身穿皮大衣,态度非常和蔼的人来到我的面前说:“我就是总司令。”我心里一惊,愣住了。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朱总司令吗?我紧紧握住朱总司令的手,说:“原打算我们吃过饭就去的,没想到你到我们这里来了。”我高声喊道:“朱总司令就在我们这里,我们不吃早饭了,请总司令给我们讲话!”大家热烈鼓掌。朱总司令随后站在一张桌子上,给我们讲了半个多小时。他讲了红军与白军的不同,讲了当红军是为穷苦人打天下。他虽然是四川口音,但讲的道理通俗易懂,我们听得很明白。

早饭后,我们到了军委。当时叶剑英是军委参谋长。午饭前,叶剑英给我们讲了几句话。接着,军委总部另外两位领导先后讲了话,大意是:你们暴动过来参加红军,我们表示热烈欢迎。你们来这里参观学习,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就毫不保留地提出来,咱们是一家人了嘛!接着,我们200多人中有两三位主动发了言,讲的中心意思是:我们刚从旧军队过来,什么也不懂,欢迎红军老大哥对我们批评指导。讲得很好,完全代表了我们的心意。我这个带队人听了非常高兴。

中午,军委招待我们吃午饭,10人一桌,大约有20多桌。每个桌上放有两大盘菜,一荤一素,主食是大米。我们大部分是北方人,平时很少吃大米,这顿饭感到吃得很香甜。

下午,我们参观了军委各部办公位置。晚上,瑞金红军学校召开欢迎大会。校领导致欢迎词后,我作为一个带队的讲了几句,我说:“非常感谢红军学校老大哥对我们的热情接待。我们什么也不懂,一定虚心学习,欢迎老大哥给我们帮助指导。”之后演出节目,有合唱,有独唱,有舞蹈,生动活泼,反映了红军战士的生活。我们看后耳目一新。三天之后,参观学习结束,我们回到了自己的驻地。



通过近两个月的整训,官兵的政治觉悟普遍提高。可是新的矛盾又出现了,部队产生了极端民主化倾向,什么事情都要先交下级讨论,然后上级才能决议;少数人自由散漫,好象什么都解放了,起床号、熄灯号不起什么作用了。一天,赵博生又把我叫去,说:“你看看咱们的队伍,真正是解放了,极端民主化了,起床号吹过都不想起床了,这不行。”他接着说:“给你10天时间,你再到红三军团去一趟,他们执行任务已经回来。这次你带十几个人就行了,三个师部各选两人,每个团选一人,总共不超过20人。到红军连队后,看看人家老红军战士是怎么生活的,要不要遵守纪律。”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务。

这次,我们从秋溪直奔红三军团驻地。到达之后,我首先找到了彭德怀军团长,我说:“军团长,我又取经来了。这次我们主要是到连队看看,你看我们到哪些连队比较好?”彭军团长给我们指定了一个师。这个师就是黄克诚所在的那个师,他任师政委。黄克诚把我们介绍到一个团里,团里又把我们介绍到一个营。晚上我们住在营里,白天在连里活动。

听说我们要去,连里做了些准备,找了几个过去是被红军俘虏过来的俘虏兵,如今当了班长、排长的人,用现身说法,给我们讲他们是如何接受改造,转变思想,最后当上红军班长、排长的。有一个班长讲得很好,他深有体会地说:“红军有铁的纪律,严的有理,官兵平等,当官的不欺压士兵。我舍不得离开这个部队。”班排长讲了之后,连长、指导员又先后发了言。从他们的讲话中看出,红军战士在思想上真正获得了解放,他们的纪律完全建立在自觉的基础上。我们听后深受教育。在连队活动了四天,以后又到师、团、营各活动一天,预期目的基本达到了,我们就结束了这次参观学习。

回到驻地,我根据记录,归纳整理了一个材料,当面向赵博生进行汇报。我说:“这次去红三军团,收获很大,人家找的都是班长、排长、连长,结合亲身经历讲的。讲的有官兵平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老红军战士真正是解放了,纪律严明,都是自觉遵守……”赵博生听后说:“很好,你把这些给咱们军直属单位讲讲吧。”于是我把这次参观学习所见所闻向军直属单位讲了一次,足足讲了两个小时。通过这次教育,部队情况大有转变。有人说,从一个旧军人变成新军人需要经过脱胎换骨的思想改造,通过这次整训,我认识到确实如此。

整训结束后,我调第四十一师担任参谋长。



经过近两个月的整训,部队精神面貌为之一新。到了2月下旬,红五军团接到了配合红三军团攻打赣州的任务。十三军负责围攻赣州城,十四军是预备队。赣州城在赣江西边,预备队布置在赣江东岸,往北一直延伸到储潭,相距三四十华里。我们预备队的任务是防止敌人往东逃窜。围城个把月,虽然数次攻城爆破,两次总攻,但由于赣州城易守难攻和国民党军增援,不仅攻城未克,反遭重大伤亡。后来才知道,这次行动是王明推行军事冒险主义的结果。

后来,根据毛泽东的意见,赣州不再打了。它消耗了时间和自己的力量,给红军以后的作战带来困难。部队主动撤了下来。随后,军师一级干部召开会议,总结了这次作战经验。以后赵博生对我说:“红军真好,讨论时无话不说。大家运用批评与自我批评武器,错了就是错了,过去咱们老部队哪里见过。我参加会议增长了很多知识。”

赣州城未攻下来,接着我们又接受了新的任务——消灭土围子。就是要把根据地内地主武装固守的据点消灭,当时我们叫做消灭“白”点。江西土围子特别多,当年曾国藩、胡林翼对付太平军,就搞了许多土围子。我十四军四十一师的任务是攻打赖村土围子。土围子周围壕沟很深,人过不去,里面积存了大量粮食。我们攻了个把月,伤亡了不少人,也没有攻下来。

1932年7月8日,红五军团奉命向广东乌迳开进,中途接到改变方向,赶到水口圩,堵击粤敌第4师向南雄逃窜的命令。这时四十一师番号改为三十八师,我仍担任参谋长,程子华任师长。当天下午,在水口圩以东的一个村庄,红五军团与敌人隔河打响。十三军作正面进攻,十四军在右翼,另一支兄弟部队由左翼渡江绕到敌后,击溃敌人两个团,敌人当晚退守水口圩及附近高地,构筑工事,固守待援。

第二天,余汉谋从南雄调来增援部队,以优势兵力向我五军团猛扑。由于情报有误,开始估计我兵力超过敌人一二倍,打了一天之后,敌人越打越多,由原来三四个团,一下子多出了五六个团。战斗非常激烈,我军处境困难。幸好陈毅率领江西独立第三、第六师及时赶到,才稳住战局。

10日拂晓,我红一军团和十二军赶到水口圩战场,会同红五军团和独立第三、第六师向敌人勇猛冲杀。许多官兵手持大刀砍向敌人,在气势上压倒了敌人。打到中午,敌人支持不住了。我拿起望远镜一看,敌后续部队开始撤退。我把这个情况及时告诉了程子华。他立即报告了赵博生。随后,我军一阵猛攻,敌一线部队开始逃窜。我再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发现敌一线部队在交替撤退。黄昏后,敌一线部队全部撤完。我们紧追不舍,一直追过水口圩。敌人溃逃南雄,战斗结束。

第二天,我们准备退出战场。因敌人在这里盘踞三天,加上他们的欺骗宣传,圩子里一个老百姓也没有。光我们十四军的伤员就有1000多名,怎么办?我和程子华商量,安排三四个士兵抬一个伤员,用老乡的门板当担架,一直抬到苏区野战医院。我仔细察看了一下伤员情况,大部分是头、胸、腿部负伤。赵博生在战斗中左臂负伤,仍继续指挥战斗,不下火线,为部队作出了表率。

水口圩战役,双方伤亡都很大。在红五军团阵地前,光砍死的敌人就有900多名。这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罕见的一场恶战。毛泽东同志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对水口圩战役作了评价,他说:“如象水口圩和团村这一类的仗,本来一般算作胜仗,而且还算作大胜仗的(前者击溃陈济棠20个团,后者击溃陈诚12个团),然而我们历来就不欢迎这种胜仗,在某种意义上简直还可以说它是败仗。因为没有缴获或缴获不超过消耗,在我们看来是很少意义的。”(见《毛泽东选集》合订一卷本209页)

水口圩战役,对我军后来的北线作战很有利。红五军团在这次战斗中,表现了高度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尽管条件十分艰苦,激战三天三夜,光我十四军就牺牲了1000多人,但士气始终旺盛,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经受了一次严峻的考验。这充分说明,毛泽东、朱德、王稼祥等领导制定的党对起义部队“团结、教育”的总方针是完全正确的,同时说明红五军团两个月的整训,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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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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