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推荐者:吴修亮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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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收藏了一本一九四九年五月由新华书店刋行出版的通讯报告文学《没有弦的炸弹》(线装本)一书,此中刋登了一九四四年刘白羽、吴伯箫、金肇野、周而复(四人均为延安时期战地记者)合作并由周而复执笔的《海上的遭遇》一文。文中描述了一九四三年三月,新四军某部团以上干部赴延安学习途中遭敌人围追堵截的惊险历程,讴歌了这支“干部队”非战斗人员的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读来感人至深!同时感味到吴伯箫等四位红色文化战士与抗敌前线同呼吸共命运的革命情怀!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海上的遭遇

一、从阜宁到六合庄

调到延安学习的团以上干部,刚集中到阜宁某师师部,下午就得到淮海苏北各地的情报;敌人向阜宁合围。反扫荡的准备工作开始了。我们武装部队分散到根据地每一个角落,去帮助群众,坚持工作,打击敌人。上延安的干部,当时便组织起来,成立赴延干部队,某师师参谋长彭雄同志和某旅旅长田守尧同志担任正副队长,某旅政治部主任张赤民同志,则是这个队的支部书记。虽然赴延干部队一共有五十一个人,然而却没有一个战斗员,随身的武器也不过是驳壳枪和手枪,其中还有不少女同志哩!

就是这样一支非战斗部队,便在盐河淮海一带,敌人的密密据点层层封锁当中,展开了机动的游击战。盐河是一道封锁线,五里一个堡垒,十里一个岗楼,据点与据点之间还有坝子,老百姓渡河的船只一到天黑就被迫挂在据点附近。夜里还有敌人的骑兵来往巡视。原先计划过盐河淮海陇海路——去延安的路线,彭雄同志考虑到情况起了变化,便临时改变了决心:从海洋上去。

干部队到了旧黄河东坎,遇到我们的两个连,临时变成了掩护部队。敌人一直在追踪着这一支非战斗部队。有两千多敌人、两门大炮,三架飞机,把干部队包围在李圩。超过我们二十倍力量的狡猾敌人,企图把干部队歼灭在那里,从上午八点钟,一直打到暮色无声的降落下来。敌人反复六次冲锋,全被打退了。在绝对优势的敌人火力之前,没有一个气馁的,个个都是越打越坚强。每一个干部都带着几个战斗员,组成一个战斗单位在抗击着敌人。夜晩,便英勇地突出了重重的包围,过义河,从江滩据点到吴小集据点。敌人登陆了,然而却找不到干部队。干部队隐蔽在五汎港。第三天又转移到北蔡桥以东宿营。这次敌人知道了,而且又包围住了,但有什么用呢?不过又扑了一次空。干部队安全地到了黄河边上的六合庄。准备搭民船到滨海区赣榆柘汪,过山东去延安。

干部队虽是非战斗部队,但却是一支百炼成钢的不可摧毁的力量。

二、向延安前进

二月十六日的早晨,船老大老王浮着一脸笑容,兴冲冲地跑来告诉彭参谋长和田旅长,说今天风定,可以走了。他指着髙耸晴天里的桅杆上的小三角旗给他们看,我们要向西北开,刮东南风多好。田旅长是一个考虑问题周密而又谨慎的人,他祥细的估计到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却叫船老大老王解决了。最迟明天上午可到达目的地柘汪(这是我们滨海区的根据地) 。黑夜通过连云港的敌人封锁线。过了,白天就没事,不会遇到敌人。夜里敌人来了,他们船上有灯,老远就看见, 绕一个弯就过去了。如果转风向,就退回来,后一天再走。领导民船工作的指导员老马也说,根据他们几次走的经验是不会碰到敌人,是的,他是经常在苏北山东来往做生意的,这一路很熟悉。而船老大老王,今年六十三岁了,在海上就度过了四十多个年头,那海上的丰富的经验就是一个保证。并且走的不是敌人指定的航线,另开一条航线,在海中间行驶,更是碰不到敌人的。彭参谋长和田旅长张主任商量之后,下决心:走!

昨天退潮,船留在黄河的沙滩上。这是一只载重八千石、吃水四尺深的大民船。八个大舱,六根三丈多高的桅杆。扯起篷来,一阵顺风,确实明天十一点可以到柘汪的。等到下午涨潮,彭参谋长第一个脱下衣服,跳到黄澄澄的水里。大家也跟着下去,帮助船老大他们把民船推动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着愉快的微笑,连站在黄河岸上送行的海防队同志,也都高兴得拍起掌来,欢呼地高叫着;“祝你们风顺平安!”

船,在黄河激越的浊流上缓缓地驶去。坐在头舱里的彭参谋长,田旅长、张主任和供给部长伍瑞清、盐阜区行署保安处长黄国山一一都站了起来,微笑着向送行者挥着手,叫他们回去。他们怎么肯回去呢?一百多个人依恋地站在岸上,象座屏风似的,目送着亲爱的首长远去,几乎忘记了潮水快涨到脚底下来了。走了三里多路,就看见口子上的那座灯塔,黄河的激越浊流便消失在茫茫无边的黄海里了。掉好船头,水手们费劲地扯着篷。忽然爆裂开鞭炮的音响:“劈劈啪啪”的脆声里,猛的炸开“砰”的一声,这是天地响。彭参谋长从头舱里跑到上面一看:是水手班长小王在放。他说,“你看,彭参谋长,风多顺,眼看着我们就要到柘汪了,还不高兴高兴!”船老大老王坐在头舱的后面,象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似的,稳重地掌着舵。那垂在胸前的花白了的四寸多长的胡须、在东南风里飘呀飘的。篷子饱孕着河风,绿茵茵的海水上,卷起一阵阵雪白的浪花,船追逐浪花急驶着一一

三、“彭参谋长,风停了。”

黑夜,象一只宽大无边的巨网,覆盖在咆哮着的海上,船行驶的很快。

彭参谋长叫干部队的同志,都躺下来休息了,可是他自己却躺不下。他在船老大老王旁边,关心地问他一路的情况,还有多远。他一会到上面看看水手们,望望放瞭望哨的警备员,一会瞧瞧前舱里的人是不是休息了。田旅长一上船就晕,不大能动,躺在头舱里,不时问彭参谋长航行的情形。

船上很静,悄悄地,舱里不时迸发出来的轻微鼾声,都被四周浪涛的音乐吞没了。只是上面探水的船老大高吭的喊声,还可以听见。他坐在伙房旁边,把一根拳头粗细的十多丈长的探水篙往海里一扔,慢慢又把它拉上来,仔细审视上面的水迹,便发出悠长的富有韵味的呼喊,“五柁一一深一一”(一柁五尺)。 掌舵的老王根据他报告的水的深浅,望着他面前桌子上那一个大指南针,决定航行的方向,向前面叫;“向东一一向南一一”

海上的生活,大家都是第一次,全感到新鲜,许多人虽然是躺下,但是却醒着。坐在二舱里的某团政治处主任程世清同志,他就怎么也闭不上眼,并且上去招呼着船老大和警备员的岗哨。彭参谋长一点也不晕船,和船老大他们越谈越有精神,他拿出干粮饼子来,给掌舵的老王吃,叫大家也吃。“你们把干粮拿出来吃,吃饱了有精神,上岸还早呢。”他刚才问过老王,到柘汪还有七十里哪!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天。冲击着船舷的白浪,慢慢低落下去,那激昂的涛声也渐渐地消沉,波浪小下去,船也平稳了。夜雾沉沉的海面只留下小浪起伏着。

叫做小张的水手,也急忙忙跑到舱里来,神情紧张地说,“彭参谋长,风停了!” 田旅长马上坐了起来,他问掌舵的老王,这怎么办?船上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老王的身上。老王慢吞吞地,眯缝着眼睛,向茫茫的海面上望了望,抹了抹胡须,很有把握地说:“不要紧,风还没有停,不过小了点,一会还有风。" 大家听完他的话,得到一种保证,安定下来了。船,慢慢地在走着。走了没一会,却完全停了。帆,泄了气似的,瘪着肚子。

船停着!大家焦急地在期待风。彭参谋长时时在看表,已经是夜里三点了。半点钟过去了,没有风,一个钟头过去了,没有风;两个钟头过去了,还是没有风!时间是多么悠长啊!但是就没有风,忽然,桅杆上那面小三角旗动了,船走了。风带来了全船的欢呼。

可是,还没有走了几里地,风又停了。这一次,掌舵的老王失去了稳重,也陷于焦急了,他告诉彭参谋长和田旅长,风完全没有了,短时间也不会有风。"怎么呢?" 他说“我也没有办法。" 田旅长过去问他;“船老大,我们现在是什么地方?连云港绕过了没有?” “连云港

是过了!” 大家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被下面一句话勾起顾虑来;“前面还有东洋鬼子的口子!鬼子的船常常岀来!" 这有什么办法呢?一丝风也没有,船象抛了锚似的停在海面上。

四、坚持到底

浓黑的夜幕逐渐淡薄起来,东方透出了一线白光。这白光慢慢扩大起来,眼前又展开漫无涯际的海水,闪着亮光。三只海鸥展开雪白翅膀,无声地掠过绿沉沉的波纹,自由地飞到海的远方去了。船却还是停着。烟沉沉的海的彼岸,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彭参谋长问船老大;船老大老王向海岸上瞅瞅;“不好。”他指着远远的迷蒙中的海岸;“那就是岚山头!” “岚山头不是敌人的据点吗?”田旅长插上来说。 老王点点头。 田旅长又问;“能不能把船绕过去一点?天亮了,不要给敌人发现目标。” 老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有风,一点也动不了,谁也没办法!” 猛的,海岸那边传来嗡嗡的音响,大家以为是飞机来了,但抬起头来,向高空张张望望,却又看不见一架飞机。张主任拿过田旅长那副望远镜,他到上面去瞭望了。海岸那个方向,什么也看不见,像是飞机的声音,却还是在响着。一会在碧沉沉的海上,发现了一个小黑点,他叫人去看;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小黑点上。黑点慢慢大了,近了,瞅见一个圆圆的筒子,凸出在海面上,这是烟囱,掌舵的老王不禁大声叫了出来;“那是敌人巡逻艇。糟糕!” 彭参谋长叫他们不要动,隐蔽好。一边说,“不要慌,看清楚了再说。”船底下有一部分人站了起来。 张主任伏在船舷上边望着,一边喃喃地自语着;“看见了,看见了,是一只巡逻艇!上面挂着一只日本旗呢!但不一定是向我们这儿来! ”

田旅长从舱里站了起来,一夜的晕船,使得他精神很不好,头昏昏的不时想呕吐。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但是,这位曾经参加平型关战斗,消灭敌人最精锐坂垣第五师团的年轻将领,一听见有敌情,精神马上抖擞起来了。他要上去布置成斗,马上就被彭参谋长他们阻止住了。 “你晕船,身子不行,我来布置。”彭参谋长安慰他。“通知船上的人,赶快准备好一一”田还是支持着。 彭参谋长用望远镜详细看了看,他亲自到各个舱里去布置,叫大家把子弹都推上膛,手榴弹准备好,船上的指导员带着水手却卧倒在船板上,程世清到船头上去,指挥前面的人,舱上面放了一个瞭望哨。最后他说;“敌人不来,大家都不要动,敌人不靠近我们船,也不准开枪!我们准备好,到了我们为革命牺牲的时候哪!”

船上的人都进入紧张的战斗准备里。伏在船舷上的张主任,拿着望远镜到头舱里来。他告诉彭、田;“敌人果然是向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彭参谋长笑嘻嘻地说;“让他来吧,他会吃亏的!” “砰”对方传来一声枪响,旋即又是一枪,都是向天空放的。探水道的船老大和水手们都习惯地把篷子放了下来。——这是海上的规矩,第一枪是叫停船,第二枪是叫放下篷子。不然的话,就要打过来。田旅长要船老大站起来吿诉敌人,我们是商船做买卖的,不要打枪。老王站在船上叫了,海上的强盗一听见是商船,贪婪地向民船驶来,说;“我们来查一查,船老大出来!”所谓“查一查”,是想抢点财物去。敌人没想到自己的性命会葬送在海里。

在船头指挥作战的程世清,他把望水道老李的衣服穿起来,一个拉出发火线的手榴弹藏在袖筒里,他英勇地站在船头上,船老大出来迎接敌人了。 巡逻艇有着装甲设备,甲板上站着十二个海盗,蛮横地端着枪。巡逻艇颤巍巍地靠近了民船,激得民船动摇起来。站在前面的那个小队长,穿着一身崭新的草绿呢制服,腰间挂着一把贼亮的战刀,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一支铅笔,带着一个翻译官,跨上民船来,很神气地问道;“你们上哪儿去?船上有什么东西?要登记!” 化装了船老大的程世清,很沉着地等他们两个人刚一跨上船没站稳,使劲地一推,“扑通”一声,两个海盗在海底找到了他们的葬身之地。顿时,他把藏在袖子里的手榴弹,向站在甲板上的人当中扔去,“轰”的一声,当时就给击倒在上面,在烟尘里,十多个敌人带着浑身的弹片伤口,慢慢停止了呼吸。巡逻艇象一只受惊的小鸟似的,吓得远远地离去了。从此,它也不敢靠近民船了。一无战斗设备的民船,连沙袋也没有,固然抵挡不住钢板装甲的巡逻艇。但民船上坐的尽是驰骋江南的新四军战斗英雄,他们的意志,他们的战斗力,比敌人的钢板还要坚强。

巡逻艇开到四百米远以外,便停了下来。敌人躲在钢板后面,由机枪来回地绕着民船扫射。敌人欺负我们没有长枪和机枪,疯狂地、毫无顾忌地远远向我们扫射。子弹象雨点似地射到船上、舱里噗哧噗哧地。船头和船尾打满了子弹洞,子弹洞里顿时就流进水去。厚厚的船板,给水浸湿,发胀,子弹洞就给胀住了。但旋即又打满了洞。民船像一堆滩软了的残体,躺在海面上,一步也动弹不得,忍受着野兽们的欺凌!

卧在船上面,跟几个警卫员在一块抗击敌人的指导员老马他们,都牺牲了。坐在舱里的人,有几个给打倒了,躺在舱板上的血水里。敌人的火力还不断地射击着船头。彭参谋长气愤愤地跳了起来,叫着警卫员跟他走,旋即被供给部长武瑞清同志拦住了: “你上哪儿去?” “到船头上去!” “你知道船头上打得怎么样吗?” “我知道打得很激烈。” “那你就不应该去!那地方很危险,让我去!” “正是因为那儿激烈,我更要去!我去指挥他们抵抗,无论如何,不能叫敌人接近我们的船,你别拦住我一一”为了全船人员的安全,不顾忌一切,他毅然走了,警卫员跟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到船头指挥了。早准备好枪支的武部长也带着警卫员到上面作战去了。彭参谋长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网,到了船头。他给大家带去了更多的力量,更大的勇气,虽然拿的都是短短的驳壳枪,一阵射击,敌人的巡逻艇离远了一点,敌人射击的效力也就差了一些。但是仍然不放松地射击着。“格格"的几声,彭参谋长胸前中了三处机枪伤,警卫员把也扶进头舱来。大家默默地围着他,给他弄伤口,他焦急地说;“不要管我,你们去抵抗敌人要紧,快去,去!" 大家服从命令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他的妻子留在身边,在照顾他。他神志有点不清醒,还关心地问;“他们都去抵抗敌人了吗?' “都去了。牺牲的不少。” “好!他们牺牲得都很光荣,很值得。”

海上静静的,还是没有风。 敌人的枪声稀疏了,传来了叫声;“不要打枪!” “你们投降吧!“投降不要紧,不杀你们” 我们船上的人,把枪拿的更紧,异口同声的说: “我们决不投降,我们决不放下枪!” “除非把我们打死,决不做俘虏!”

大家只有一个决心,宁死不投降。连船老大也卷起袖子,拿起船上那条不大能使唤的长枪,感动地说;“我们跟他们拚!"水手班长小王拿着自己的那支坏马枪,不时伸出头去打敌人。敌人的诱降,所得到的回答是,更密集的枪声。待了一会,当敌人知道新四军每一个指战员都是不可屈服的,机枪又在民船四周叫嚣起来了。头舱里突然迸发出一声疯狂叫唤,张主任的妻子张明给打倒了,田旅长的妻子陈洛莲身上也挂了花。按着伤口,陈洛莲说;“到了我们最后为革命牺牲的时候了一一” 张明抬起头来,对张主任说;“我不行了,你们打!赤民,你们要坚持到底一一”男同志们说: “我们先死,你们后死,大家死在一块好了。” 张主任的警卫员戴文天匆匆跑过来,满头满脸是汗,在找程世清。戴文天是盐城人,才十八岁,可是浑身闪着勇敢和饱满的精力。他虽然是四O年才参加新四军,但是在革命的军队里已把他锻炼得很坚强了。找到程世清,他向他要了一把二十发盒子,自己那把盒子打卡子了,接过新的驳壳枪,像增加了无限的生命力,他又跑去打了,子弹在船上面唿唿的飞来飞去。

船舱里汪着红殷殷的血水,象一条小河,河里躺着负伤的干部和水手。田旅长虽然晕船,他一直还是勉强支持着,鼓励着大家要坚持下去。他指挥着船上没有受伤的同志们,在搬船板和被子,连女同志也无声地曲着背在搬运着。脚踹在血水里,溅得满腿是血。用船板和被子把四面堵起来,抵挡子弹。

一阵急骤而沉重的步子,警卫员把武部长背了下来,他脑部受了很重的伤,迷迷糊糊地喃喃着: “我的革命己经成功了,你们继续打敌人!”他把手里的枪递给警卫员;“去,坚持下去!坚持到底!” “坚持到底"这句话说出大家的意志。

接着,最后一个水手,那个粗眉大眼四方脸的小张腹部也受了伤。敌人的机枪还在煮沸了水似地响着。保安处长黄国山看看我们仅有十多颗手榴弹,二十多条手枪,子弹也快打的差不多了,他把手榴弹的发火线拉出来,想炸船,同归于尽,免得子弹打完了做敌人俘虏。张主任迅速把手榴弹抢了过来,说;“还早着呢,用不着。要是敌人上了我们的船,再炸也不迟。”

太阳有点偏西,海面泛着无数的金光,枪声渐渐稀疏了。不知外面情况怎么样,张主任想上去看看。他的警卫员戴文天自告奋勇地要去,但张主任要亲自去看一看。于是,他俩个人爬到舱顶上去了。敌人还没有走,巡逻艇还很近。侧面射来一枪,正打在戴文天腹部,他们俩个人退了下来。

枪声停止了。张主任又要上去看看,却被负了伤的戴文天抢着,按着伤口他一个人爬在舷上瞭望。高兴得忘记了伤口痛,大声对舱里说;“敌人退了!”真的, 巡逻艇对一只即无工事设备,可以说又无武装(单是短枪不顶事)的民船,从清晨一直打到下午三点了,奈何不得,悻悻地向连云港那个方向去了。而且巡逻艇上还带回去十多具海盗的尸体。

五、起风了

船上水手都牺牲了,只有一个负伤,动弹不得。于是大家动手,拿起主索,很费劲地把篷子扯起来。刚扯好了一个篷子,起风了,船上洋溢着笑声。大家焦急着没有掌舵的,谁也不会。那个负伤的小张自告奋勇要求掌舵,他站不起来,躺在拴舵的绳子旁边,用手拿着绳子来掌舵。

瘫软了的船,又恢复了神经感觉,健康地在海上活跃起来,向西北急驶去了!从连云港那个方面,开来了三只巡逻艇,急速地向民船追来。航行得很快,眼看着就要追上民船哪!

田旅长晕船稍为好了些,看见又来了三只巡逻艇,更精神起来,他指挥大家伏在舱底上,准备好武器,只要敌人一接近就跟他拚。 可是敌人不敢接近。程世清同志的那一颗手榴弹,把敌人打丧了胆,他们躲在装甲的巡逻艇里,不敢伸出头来,只是远远地用六挺机枪,密集的步枪,来射击着毫无抵抗力的民船。除了这样,敌人在不屈不挠、骁勇的新四军指战员面前,却毫无办法!

到柘汪还有五六十里地,田旅长改变了决心,靠岸,从陆地上山东根据地去。水手小张的舵转过来,船向海岸驶去。彭参谋长听说要上岸,从昏迷的状态里,有点清醒过来,睁开眼睛说,“对,上岸去!这一次我们就是吃了没有带战斗部队的亏,连一杆长枪也没有,尽挨打。同志们坚持下来,好。上了岸,在陆地上敌人就占不了优势了。上岸的可以到一一五师师部去。我不能活了,我和陈、罗首长(一一五师陈师长和罗政委)在一块工作很久,你们把我尸首抬到师部,给陈罗首长看看,我也安心了一一” 田旅长安慰他,“不要紧,你好好休息。”对着将要永别的十多年的革命战友,大家默然,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枪,对着敌人。

彭雄同志很小就参加红军,为了劳动人民,为了祖国的解放,曾经受了四次伤。二十九年的生活,都在战争里度过。最后又把自己的生命,在战斗中献给了祖国。大家都会像爱祖国一样的,永远的爱你,永远的记住你,彭雄同志!

六、永恒的记忆

船快靠岸,尾追来的三只巡逻艇。枪声打得也更紧,也更靠近民船了,敌人企图把民船包围起来,俘虏船上的人。田旅长识破了这一点,叫大家上岸,保全自己,打击敌人。船拢在一个浅滩上,离岸一丈多远,再不能向岸上靠拢了, 敌人一步步逼近。正在涨潮,汹涌而来的浪头,冲击着岸边,水逐渐往上涨。田旅长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第一个跳下水,其余的人都跟着他跳下水,向岸上走去。

敌人六挺机枪和几十条步枪,所构成交叉的火力点,封锁着上岸的去路。子弹像大雨点子似的,落在海水上,射在人身上。一会,海水上泛起殷红的血一一有人中弹了,沉到水里去。田旅长和陈洛莲和一些人,走在最前面,不幸踹进了一个水漕里,失脚陷下去了。张赤民在船上招呼后面的人走上水浅的道。消瘦谦和的田旅长,骁勇的年轻将领,一生为了革命事业,青春都消磨在战争里。挂过七次花,身上布满枪弹的创伤。这次为了领导大家突出优势敌人的包围,牺牲了自己,救出了大家。你的伟大的战斗的精神,永远活在大家的心里。

在敌人绝对优势的火力扫射之下,一支非战斗的干部队,在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海上作战的情况下坚强抵抗了一天,没有一个屈服的,没有一个动摇的。像这样悲壮的斗争,像这样无畏的精神,在抗战史上是可歌可泣的,这是共产党人崇高的品质,凛然的气节。

彭雄、田守尧诸同志是江南人民的一面战斗的旗帜,这旗帜在海上英勇的折断了,这不仅是江南人民的损失,也不仅是新四军的损失,而是全国人民和共产党的很大的损失。你们英勇的死去,这精神,将永恒地振奋着全国的人心。

不久,赣榆县的马鞍山上,建起一座崇高的烈士纪念塔,它矗立在云空。对着浪涛汹涌的黄海,昭示着烈士们的精神,和黄海一样,永存在人间。 一九四四年(周而复执笔)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刘白羽(1916.9.28-2005.8.24),山东潍坊青州人,出生于北京通州。1938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现代文学杰出代表人物,卓越的散文家、报告文学家、小说家、作家。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中,他写出了大量具有鲜明时代色彩、深刻思想内涵和独特艺术风格的优秀作品。

2019年9月23日,刘白羽长篇小说《第二个太阳》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吴伯箫(1906-1982),山东莱芜人,原名熙成,当代著名的散文家和教育家。“文化大革命”中被开除党籍。“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任全国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会长、《写作》主编、中国写作研究会会长等职,并参加郭沫若著作编辑委员会领导工作。1981年10月,出访英国,不久,当选全国文联理事。1982年8月病逝。代表作品:《羽书》《难老泉》《黑红点》《菜园小记》《出发集》《记一辆纺车》《我还没见过长城》《往年》《吴伯箫散文选》等。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金肇野,男,1912年生于辽宁省辽中县一个满族家庭,原名爱新觉罗·毓桐,参加革命后改为现名,是我国知名木刻家、作家。

1932年开始在《京报》、《北辰报》上发表反映东北人民遭受日寇蹂躏的散文、特写,并自学木刻、绘画等。1938年在延安参加“抗战文艺工作团”奔赴敌后抗日根据地,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后曾任辽宁省农业厅长,辽宁省计委副主任,中联部东欧研究所副所长,中联部五届顾问及第二、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1995年8月病逝于北京。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周而复(1914年1月3日-2004年1月8日),祖籍安徽旌德,出生于南京,1939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著名作家、书法家,曾任文化部副部长,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顾问。

2004年1月8日,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0岁。

1943年新四军干部赴延安途中《海上的遭遇》

  吴修亮,男,汉族,1961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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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面更新:2024-0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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